正当孙乐寻思之际,她身前的左侧树林中传来一阵西西地脚步声。
孙乐一怔,连忙抬起头来。
她刚一抬头,那人也恰好向这边看来!
目光相对,顿时都脸色大变!
出现在孙乐眼前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容。她的衣饰虽然依然华贵,却让人感觉只是一个空洞地摆设。眼前这个女人,仿佛比从前老了十岁。那张扬的,明艳动人的脸,此时带上了一种绝望悲苦之色。
不过,此时此刻,那绝望悲苦之色上,便生生地添上了五成恨意。
这人,正是雉才女!
以前的雉才女何等明艳,何等诱人。那性感明艳的长相身材,再配上高高在上的仙子的气质,足以令得任何一个男人疯狂。
可是,现在的她,虽然面容依旧,却分明已由仙子变成了俗世艳女。怪不得刚才那云姐说她现在是‘下等货色’了。孙乐第一次发现,一个去了所有华贵包装,失去自信的女人,真是与以前判若两人。
两两相望。
孙乐眼波如水,宁静平和中带着怜悯。只有怜悯,孙乐不会对一个仇人愧疚。
雉才女睁大眼,紧紧地盯着孙乐,渐渐的,一股深刻的恨意从她的眼睛扩散到脸上,再扩散到全身。
雉才女向孙乐走来,她走得很急,脚下几个踉跄,几次险些摔倒,可她一直昂头盯着孙乐,咬牙切齿满脸恨意。
终于,在冲到孙乐面前时,她停下了。
“你,是你,是你害的我!”
雉才女咬牙切齿地盯着孙乐说道。
看她的表情,显然只是猜测。
孙乐暗暗想道。
她毫不相让地与雉才女四目相对,孙乐的眼神清净如水,“害你?我在韩地,与齐相隔数千里,怎地害你?”
“哈哈,相隔数千里?”雉才女声音一提,尖嘶着嗓子叫道:“你,你那时说过的,你说,你会让我身败名裂,受尽凌辱而死!我现在就是身败名裂,受尽凌辱了!孙乐,除了你,谁有这等本事,谁会与我有这么深的恨意相害?是你,一定是你!”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缩了缩,眼眸中闪过一抹惧意。
她又是惧怕又是憎恨又是痛苦不堪地盯着孙乐,嘶声说道:“你怎能如此做?孙乐,你怎能如此对我?我虽然把你的女子身揭开了了,可是,你不是安然无恙吗?你不但安然无恙,还因此名扬天下,受到无数丈夫的倾慕!在这种情况下,你怎能如此报复于我?”
这话有点好笑了。
孙乐静静地看着雉才女,好笑地想道:因为你没有害成,你便有功无过不成?
雉才女说到这里时,强忍着恨意喘息了两下,“孙乐,我实是待你不薄的!我甚至还愿意奉你为姐!是你,是你自己不要的!你既然不要,为什么还要如此害我?你害得我再无抬头之日,害得我从此再也无脸面见弱王。你,你的心怎能这般可怕?”
孙乐听到这里,眼敛微垂,淡淡地说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她这句话一出,完全激怒了雉才女,当下,她嘶喊出声,“你这个狠毒残忍的女人,弱王他知道后也会害怕你的!他会提防你的!你害了我,你也不能完全得到他!”
见孙乐依然表情淡淡,雉才女的恨意真是堆积如山,她嘶喊声中已加上了哭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就是你害的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雉才女目眦欲裂,纵身一扑便向孙乐掐来。
孙乐身怀功夫,怎么容她近身?当下,她脚步一错,轻飘飘地一转,便避了开来。
怜悯厌恶地盯了状如疯妇的雉才女一眼,孙乐冷冷地说道:“你疯了。”说罢,她身子一转,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雉才女哪里肯罢休,她尖叫道:“你杀了我啊,孙乐,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尖叫声中,她再次向孙乐扑来。
不过这时四周已围上了一堆宫女太监。他们哪里能让雉姬这个疯妇惊扰了孙乐这种贵客?当下齐齐地围了上去,抓地抓手,揪地揪头发,转眼便把她制服在地。
孙乐走了很远,还可以听到雉才女那凄厉嘶哑地叫骂声。
孙乐转身向大殿中走去,在没有见到雉大家之前,她还有点隐隐地担忧,在见到她之后,孙乐便知道,这个人已经毁了。她毕竟以前爬得太高啊!一个子从云端摔到污泥中,千千万万人中,只有那么一二个心志十分坚定之人才可以东山再起。
孙乐本想静悄悄的,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到姬五身边的。可是,她现在却不再是以往那个平庸不起眼的孙乐了。光一出现便有无数双眼睛向她看来。
当数十双目光都投注在孙乐的身上时,孙乐已打消了悄悄前行地想法。她眉目微敛,挺直腰背,大大方方地向姬五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不到十步,众贵女所坐的地方站起了一个少女,这少女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皮肤白净非常,浑身散发着一种勃勃英气。
少女抬头盯着孙乐,大眼睛微微眯起,一脸不屑地盯着孙乐,高声喝道:“孙乐,你是何地之人?”
孙乐徐徐地转头向她看去,只是一眼,她便从少女的眼中看到了敌意和厌恶。
孙乐没有停步,也不理睬地继续向前面走去。
这是轻视!这是彻底地鄙视!
浓眉大眼的少女瞬间脸涨得通红,她喘了一口气,喝道:“孙乐,你本来燕国之人,你本是燕氏之女!天下有如你这么狠毒无情的女人否?竟然如此逼迫自己的家族?逼迫自己的亲人 !”
少女意气风发地说完这席话后,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孙乐,一脸的倔强。
少女的声音不小,这一喝声一出,顿时吸引了大殿中所有的目光,连笙乐歌舞声也骤然停止。
孙乐回过头看向少女,四目相对,孙乐的表情冷淡而平静。
她平静地盯着少女,终于,在众人地注目中开了口,“家族?亲人?”孙乐冷冷一笑,说道:“这天下有哪一个家族,会对嫡子的发妻极尽侮辱?这天下又有哪一种亲人,会对嫡子的亲女关押十年之久,极尽欺凌侮辱之能事?”
孙乐朗声说出这两句话后,回头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又看向那少女,她的目光冷冽而沉静,“对我孙乐而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是应当。”
她看向大殿两侧的几十名麻衣剑客,朗声说道:“人生于世,草木一秋。不管生死恩怨,都当痛快而行,磊落而施!”
她的话音一落,众剑客齐刷刷地对她流露出赞同佩服的眼神:孙乐这话,可正是他们所想,他们所遵行的啊。这孙乐,真类丈夫也!
孙乐再次瞟了那少女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是为燕氏做说客乎?如果是,请不要以家族大义来说我!”
她说到这里,傲然一笑,施施然地向前走去。
孙乐这一笑,实是说不出的冷和超脱,顿时把那少女生生地怔在席上。
那少女涨红着脸,讷讷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实上,现在有不少人都了解了孙乐与她那家族的恩怨,就她幼时所承受的侮辱欺凌来说,现在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的!
眼看到孙乐走到了姬五身边,那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她大声喝道:“孙乐,如你这般狠毒强横的女子,怎配站在叔子身边?他这般高洁无垢的丈夫,没地被你给玷污了去!”
少女的声音才落,姬五便剑眉微锁,冷冷地盯向那少女说道:“孙乐乃至贵至洁之人,你又怎会了解得?再说我如何,孙乐如何,你这外人有何资格分说?”
他的声音清冷,语气极沉极是厌烦。这种厌烦不屑,实是比任何语言还要伤害一个少女的心。这少女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时青时白,非常难堪!
孙乐目光瞟向进退两难的少女,从身后的一个剑客身上抽出一柄长剑来。
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孙乐的动作,却见她抽出属下的佩剑后,‘叭’地扔到了那少女身前,冷冷喝道:“孙乐乃堂堂田公,岂容你这无知妇人轻言诋毁?请战吧!”
她这是挑战!
她向这少女提出生死挑战了!
大殿中变得鸦雀无声,不过一转眼,人群便如煮沸的开水一般议论起来。
随着孙乐这句话一吐出,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个楚国剑师提步上前。他大步走到孙乐的前面,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楚人申先请替田公出战!”
早在孙乐的剑扔出时,那少女便是脸色煞白,现在申先一站出来,她那脸色更是白得如纸一样,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了。
孙乐提出地挑战,不管是理由而言,还是处境而言,都由不得她拒绝。可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女,身边就算有剑客随从,却哪里能与堪比王侯的田公孙乐相比?
孙乐这时已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跪坐在姬五身侧。如这样贵族之间的挑战,向来都是随身的剑客下场。
数百双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少女,等着她地回答。
每个人都看到了少女那灰败恐惧的脸色,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替她出头。因为替她出头,便意味着替她承受孙乐的怒火。
在一众紧盯的目光中,少女不可自抑地颤栗起来。她的手,脚,整个身体都在颤动。终于,少女再也受不了这种压力,叭地一声软到在地,裙下一片濡湿,竟是吓得尿液失禁。
申先看到这一幕,轻鄙地皱了皱眉。
“叭”地一声,他踢起孙乐扔在地上的长剑,重重地扔到了少女的几上!“既不敢应战,请自刎吧!”
冷冷的,阴森地丢出这一句话后,申先盯向少女身后的家人,他厉目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避开,“田公乃天下间有名的智士,岂容你等轻易侮之?如她不愿,请代行之!”
他这是逼迫!赤裸裸地逼着少女的家人动手杀自己的亲人!
他这句喝令一出,那少女的家人脸色白了白后,期期诶诶地应着,“诺。”“诺诺诺。”
申先得到承诺后,不再理会瘫软蜷缩成一团的那家人,转身走到孙乐身后重新站好。
他一眼便看到了孙乐的不忍。申先倾身上前,低声说道:“流言蜚蜚不可止,非此不能刹!”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此是乱世,信义尊敬来自杀戮!公万万不可反悔,否则天下任谁都可欺公!”
他这阵子跟在孙乐身边,发现孙乐在很多时候实在仁慈得近乎软弱,早就想替孙乐出头示威了。
这时,大殿中传来一声被捂住嘴的‘唔唔’声,却是那少女被她的亲人掩着嘴拖了出去准备处死。
孙乐闭了闭眼睛,低低地说道:“请,羞辱便可。”
申先闻言,低低地叹息一声,想道:孙乐终是女子,纵是才智过人,却还是过于仁善了。
这时,那少女已被拖到了大殿门口。
申先舌绽春雷,厉声喝道:“且慢!”他回过头盯向拖着那少女的三个面目相似,看来是她兄长的大汉,“田公仁慈,耻于对无知妇人轻动杀戮!让她爬出去可也!”
三人听到申先这么一说,欢喜之极。连忙应道:“然,然然。”应承声中,三人放开了少女。
他们见少女瘫在地上根本爬不动了,生怕孙乐又改变了主意,连忙蹲下去,抓地抓手,握地握足,帮助她爬出了大门。
四人一出殿门,一阵压抑地嚎哭声便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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