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定亲?”沈咏洁露出迟疑的神情,默默地看着张绍天。
“对,先定亲。”张绍天缓缓说道,生怕说快了,引起沈咏洁的怀疑,就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了。
到了这个时候,张绍天已经顾不得一直引以为傲的光明磊落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个时候,就是大丈夫有所为的时候。
只要能让沈咏洁答应跟他定亲,他就离幸福又近了一步了。
张绍天紧张地看着沈咏洁,心里跳得跟擂鼓一样,偏偏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沈咏洁凝视着他,心中也在不断权衡。
张绍天对她的大恩,让她以身相许也是够格的。
如果她没有成亲,没有孩子,也许她早就同意了。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她成了亲,有了孩子,而且女儿嫁人,儿子也快成人了。
自己的年岁不小,张绍天又从未娶妻。
沈咏洁不想让张绍天被千夫所指。
特别是她的前夫元健仁可不是省油的灯。
“……张四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沈咏洁轻叹一声,“你跟我定亲,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却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和憋屈……”
“我不在乎!”张绍天大喜,忙上前一步说道:“我真的不在乎。沈夫人……咏洁,我……我……我等你很多年了,也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他惊喜地看着她,目光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满足。
沈咏洁垂下头,“你真的只是要帮我,跟我定亲就可以了吗?你能答应我,等元亲王的主意打消之后,你再跟我退亲吗?”
张绍天一窒。
他当然是不想退亲的。
不过他刚才是以“权宜之计”来说服沈咏洁,可是沈咏洁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明明看穿了他的意图……
张绍天沉默半晌,道:“如果你找到别的愿意再嫁的男人,我可以跟你退亲。但是在那之前,你就跟我定亲,好不好?这样不会有人再来欺负你,也不会有人再打你亲事的主意。”
“如果我一辈子不想再嫁呢?”沈咏洁抬起头,温润的目光落在张绍天面上,虽然只是淡淡一瞥,张绍天的心已经跳得快晕过去了。
“那我也一辈子不娶。”他连忙说道。
沈咏洁偏着头,沉默不语地上下打量张绍天。
“你不用怀疑我。”张绍天索性也把话说开了,“当初年轻的时候,我都忍下来了,如今又怎么会忍不住?除非你嫌我老了,所以不肯嫁给我……”
“去!”沈咏洁忍不住啐他一口,嗔道:“你别说这话寒碜人了,是人家嫌我老才是。”
她刚刚过了三十,不再是花信年华的少女了。
“我不嫌就行了,我管人家嫌不嫌?”张绍天又上前一步,和沈咏洁面对面站着。
纤弱修长的沈咏洁站在高大魁梧的张绍天面前,如同一株修竹生长在高山之畔。
“咏洁……”张绍天的手搭上沈咏洁的削肩,声音很是殷切:“跟我定亲,只定亲,好不好?难道你真的还想跟元健仁复合?”
沈咏洁深吸一口气,身子动了动,不过没有将张绍天的手推开,她低声道:“我自然是不想跟他复合。唉,张四爷,我是真的不想拖累你。这样吧,我也跟你说定,如果你以后看上别的女子,我马上跟你解除婚约,让你能娶她过门。”
“那就好!那就好!”张绍天刚听完沈咏洁前面的话,知道她是同意定亲了,大喜过往,一下子将她拥在怀里,“不会的!不会的!我……”
沈咏洁柔声打断他的话:“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其实等你得到了,就知道,我真是不值得你这么做。”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张绍天拥着沈咏洁,她瘦弱的身子在他怀里轻如浮云,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力气一大,就要把沈咏洁的腰身给掰折了。
沈咏洁靠在张绍天怀里,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样。
他这样激动,是装不出来的。
沈咏洁的眼底有些湿润,她将头埋在张绍天怀里,闷声道:“我只怕耽误了你。”
张绍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甚至没有听见沈咏洁的话。
他腿脚发软,如处云端,耳畔尽是一片嗡嗡之声,一颗心除了沈咏洁以外,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两人在堂上静静拥了片刻,沈咏洁才将张绍天推开,轻声道:“你再想一想。如果明天你还想定亲,就把庚帖送来吧。”
张绍天回过神,忙道:“不用等明天,庚帖我带着呢,还有聘礼。”说着,他从胸口掏出一封暗红色庚帖,还有一个小木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块拳头大雕成鸡心形状的羊脂玉,送给沈咏洁:“你拿去做个玉佩天天挂在身边。”
这羊脂玉透润白皙,毫无杂质,触手生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沈咏洁的嘴角微微上翘,从张绍天手里接过这两样东西,笑道:“你一直带着?”
张绍天点点头,“我本来以为要多求几次,为了方便,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元健仁居然跳出来要跟沈咏洁复合。
有了这个助力,他当然要紧紧抓住了。
“……如果咱俩真的有成亲的那一天,我可要给元亲王包个媒人大红包。”张绍天从沈咏洁手里接过她的庚帖,笑着打趣说道。
沈咏洁无语地摇摇头,“你别贫嘴。元健仁那人我最了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了,我早想到了,所以我们赶紧把这亲定了吧。明天我就请媒人过来,交换婚书。”张绍天想到元健仁的身份,也有些着急,得赶紧把这亲定下来才好。
刚才元健仁是晕了过去,谁知道他会不会一醒过来,就去宫里找他父皇撑腰呢?
元健仁再不济,有个好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张绍天和沈咏洁说定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忠贞国夫人府。
第二天一大早,张绍天就带着媒人亲自登门,和沈咏洁交换婚书。
到了中午,八十八抬聘礼也源源不绝地送到了忠贞国夫人府。
张绍天有意招摇过市,命家人抬着那些嫁妆几乎绕着京城的主要大街全部走了一遍,才送到东城坊区的忠贞国夫人府。
到了傍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侯五相里面的张家新任副相张绍天,和忠贞国夫人沈咏洁定亲了!
元健仁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他饿得发晕,爬起来吃了一顿饱饭,才琢磨着命人备车,他要去宫里找元宏帝说话。
元健仁的小厮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忍不住提醒他道:“王爷,那张四爷已经跟沈夫人定亲了……”
“什么?”元健仁眼睛一瞪,“什么定亲?哪里定亲?不是拒绝了吗?!”
“就是今天早上定的亲,中午就抬了聘礼去沈夫人的府上,八十八抬呢,听说满京城绕了一圈,从上到下都知道了。”元健仁的小厮打着手势比划,“礼都过完了,沈夫人已经是张家人了。”
“胡说!他们还没成亲!就不算!”元健仁气得脸都紫了,“给我备车!我要马上进宫!”
亲王府的下人拗不过元健仁,只好给他备上车,让他去宫里见元宏帝。
此时天色已晚,元宏帝正在书房看奏章。
听说元健仁求见,元宏帝眼皮都没抬,问道:“有什么事?”
元宏帝的总管大太监出去跟元健仁说话,笑道:“元亲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进宫有什么事吗?”
元健仁梗着脖子道:“我是来求父皇的。我要跟沈咏洁复合!求父皇成全!”
他的声音很大,叫得整个御书房内外都听见了。
元宏帝一怔,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左右一眼,“进来吧。”
御书房的太监们忙躬身退下。
元健仁兴冲冲地推开总管大太监,来到御书房里,给元宏帝行礼道:“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了。”
“你刚才说什么?”元宏帝皱着眉头问道,“朕没有听清楚。”
“儿臣是说,想跟沈咏洁复合。她跟儿臣到底是结发夫妻,又生了两个有出息的孩儿。儿臣以前是鬼迷心窍,对她有愧,儿臣甘愿领罚,只要父皇下旨命她跟儿臣复合,儿臣以后一定好好做人,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说着,又跟元宏帝跪了下来。
元宏帝当然是希望沈咏洁跟元健仁复合的,不管从哪方面说,他都希望元健仁能浪子回头,如今听他终于回头了,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正要大力夸赞他,就见他的总管大太监突然对他挤了挤眼。
元宏帝回过神,手放了下来,对元健仁淡淡地道:“起来吧,坐。”
元健仁在元宏帝面前坐了下来,又道:“父皇,儿臣想跟沈咏洁复合,您赶快下旨吧!”
催得这样急,就连元宏帝都起疑心了。
“你要复合,沈咏洁答应了吗?”元宏帝沉声问道,“你以前做过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能愿意吗?”
“所以我要赎罪啊!我要用我后半辈子赎罪,对咏洁好,让她原谅我以前做过的错事。”元健仁打点精神,在元宏帝面前拍胸脯打包票。
“哦?是吗?”元宏帝耷拉下眼皮,对元健仁道:“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想想。”
居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元健仁急了,大声道:“父皇!您别想了,马上下旨吧!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来不及?为什么会来不及?”元宏帝狐疑问道,目光移到总管大太监脸上。
刚才总管大太监向他使眼色,想来是有原因的。
总管大太监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听说,忠贞国夫人和新任张副相刚刚定亲了。”
元宏帝倒抽一口凉气,“张绍天和沈咏洁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两家交换了庚帖,张家的聘礼八十八抬,听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总管大太监不动声色点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如果元宏帝强行下旨让沈咏洁跟元健仁复合,丢的是元氏皇家的脸面。
元宏帝也明白过来,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元健仁:“你知道他们定亲了,还来让朕给你赐婚?——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元健仁见势不妙,急忙矢口否认,“我哪里知道他们今天定亲?!哼!肯定是那对狗男女知道我今天要来求父皇,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赶紧先定亲了,就是为了抢在我前面!”
元宏帝脸色一沉,“闭嘴!你既然看不起人家,为何又要来求朕下旨让你们复合!你把朕当什么了?!”
都把沈咏洁归入“狗男女”的范畴,那还谈什么复合!
元宏帝是知道元健仁对沈咏洁做过的那些不可饶恕的事的。
沈咏洁不追究前事,只是求了合离。
真是可惜了,自己这个儿子,终究还废了……
元宏帝疲惫地用手撑着头,挥手道:“你下去吧,把令牌交上来。以后不奉召,不得入宫。——走吧!”
元健仁一愣,发现自己最大的倚仗好像都没有了,大急之下,却被几个侍卫制住了,动弹不得。
几个侍卫将他拖出御书房,从他身上摘下入宫行走的令牌,道:“元亲王,得罪了。您这就出宫,以后陛下不召您,您就不要进宫了,别给兄弟们添麻烦。”
元健仁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亲王府,不敢相信父皇将他赶出了宫!
……
张绍天得知元健仁可以随意入宫行走的令牌都被元宏帝收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张老夫人从知道张绍天不顾一切跟沈咏洁定亲之后,就“病”倒在床。
她只要一直病着,张绍天就无法跟沈咏洁成亲。
张老夫人一边装病,一边给北齐的娘家写了一封信,一边将东元国最近的事说了一遍,一边向他们求救。
……
盈袖听说沈咏洁跟张绍天终于还是定亲了,跟谢东篱商议了一下,决定回京城看望沈咏洁和小磊,一边把他们手上有幽灵兰的消息散布出去,顺便问问沈咏洁和张绍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拒绝了,怎么突然又同意了?
盈袖倒不是反对,她只怕沈咏洁被人挟持威胁……
回到忠贞国夫人府,盈袖见沈咏洁气色不错,完全不像有被挟持威胁的样子,才点点头,“娘,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又允了呢?”
沈咏洁就将元健仁在其中的作用说了一遍,末了苦笑道:“若不是你爹一定要复合,我是不会这么快跟张四爷定亲的。”
盈袖当然绝对不想沈咏洁跟元健仁复合,闻言忙道:“幸好您及时定亲了,不然爹要是去皇祖父那边一求,说不定您真的就只有跟爹复合了!”
“你也不愿娘跟你爹复合吗?”沈咏洁凝视着盈袖的面容,缓缓问道。
做了母亲的人,每一个决定,都不再只关系到她自己,她不可能不在乎两个子女的想法。
盈袖忙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愿!就算娘同意了,我也得给您搅黄了!”
沈咏洁噗嗤一声笑了,掩袖道:“瞧把你能耐的。看来东篱真是对你很好,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有吗?”盈袖偏头笑了笑,“我可是很懂礼的,不会给夫君添麻烦。”
“你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吧!”沈咏洁拍拍她的脸,又问道:“东篱的伤势怎样?病好些了吗?”
盈袖皱起眉头:“不好呢,我回来正是向娘打听,知不知道哪里有神医?”
“宫里的太医都不够吗?”沈咏洁也无奈,“要不再往北齐和南郑去打听打听?”
盈袖摊开手,“我去宫里找太医再问问,还有去药房打听打听。听说盛家人特别厉害,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
从娘家出来,盈袖进宫求见元宏帝,将谢东篱的病情又渲染了一遍,还说,他们找到一株极少见的幽灵兰,想找名医制成药丸,看看能不能治病。
这些消息表面上是私下里说的,这样才能增加可信度。
因为东元国的宫廷里,北齐的探子也是不少。
“皇后娘娘,刚才谢副相夫人来了,说谢副相病情反复,想再请名医呢。”皇后齐雪筠的大宫女将打探来的消息偷偷说与她听。
皇后齐雪筠在心里冷笑,暗道活该!最好病死就好了,但是面上依然摆出一幅关切的模样,道:“怎么会这样呢?唉,真是天妒英才。谢副相是我们东元国的栋梁之才,他要倒下了,我们东元国还有什么活路?——赶快传本宫的懿旨,就说不计一切代价,给谢副相延请名医!”顿了顿,又道:“我们北齐人才辈出,待本宫给北齐兄长修书一封,让他也派几个名医过来吧。”说着,皇后齐雪筠给北齐写了一封信,不仅说了谢东篱病情垂危,而且顺带说了幽灵兰的事。
这幽灵兰的事,皇后齐雪筠是故意说与夏凡听的。
她记得当年夏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株幽灵兰,才引出了盛家传人,也才有了自己的一番大造化……
这些消息传到北齐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啊?谢副相病情垂危?!不会吧!”夏暗香在夏凡的书房外头听了一耳朵,顿时用手捂住嘴,全身抖了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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