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很大,坐在小屋里能听见干枯的树叶掉落在房檐上的声音。小屋内,大叔和文艺女还在围绕着西班牙的旅行热火朝天的聊着,而我,只是光坐在他们身边听,也觉得非常有趣。甚至忍不住插嘴问道:“走朝圣之路非常厉害么?”不过问完话,我就紧张地把头转向没人的方向,躲避着两人问询的眼神。
“啊。”怕我尴尬,大叔率先回答了我的疑问,“这条路对于天主教徒的意义非同小可,天主教徒在那条路上接受精神的洗礼。这条路被大家称作‘the way’,也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朝圣之路,这条路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9世纪。相传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圣雅各布在西班牙布道七年之后,回到了圣城耶路撒冷并在那里殉教,虔诚的信徒把他的尸体运回到西班牙,并将灵柩葬在了圣地亚哥。而在那之后,因为战乱和十字军东征的原因,去耶路撒冷或者罗马朝圣变得异常艰难。很多教徒在朝圣的途中死亡,于是罗马教皇、圣地亚哥当地基督教会联合欧洲各国国王共同决议,——为全欧洲的朝圣者开辟一条前往西班牙圣地亚哥的朝圣之路,通过走这条朝圣之路同样可以达到忏悔和赎罪的目的。十二世纪开始,欧洲的教徒们络绎不绝地来西班牙的圣地亚哥朝圣。我走的是比较常走的就是法国到圣地亚哥的朝圣路,当然欧洲各国都有通往圣地亚哥的朝圣路,只是想比较起来,法国到圣地亚哥的路算是比较好走,对我这种平常不怎么锻炼的人来说,这条路算是最好走的一条了。不过无论走的是哪条路,无论是不是天主教徒,当你到达最终目的地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古城,你都能体会到一些你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我疑惑地转过头,看大叔和文艺女正微笑着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点了头:“那你们体会到什么东西了?”
“这个要自己去走才能体会到。”大叔喝着酒,把目光看向了文艺女。
文艺女又把目光转向了我:“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文艺女又管大叔要了一瓶啤酒,笑着讲了自己的故事
在去西班牙走朝圣之路前,她刚刚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分手,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段时间后,她仍旧无法摆脱难以言喻的伤心和失落。每天关上灯躺在枕头上的那一刻,她脑海里的大屏幕上就将她和他的曾经反复播放,找不到暂停键的她只能任由那些回忆感瞬间瓦解她心里的铜墙铁壁。她每天伴着眼泪沉沉睡去,第二天红肿着双眼在泪湿的枕巾上清醒。
她以为时间会带走伤痛,直到有一天,在她回家的路上,她无意间撞见前男友和另外一位女士亲昵地手挽手走进一家装潢华丽的餐馆时,那从未让人看见的眼泪就如滂沱大雨从眼眶中倾泻而下,她捂着脸靠着身后的墙壁哭到不能自已。她不得不承认她始终没有走出那段已经结束的感情,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他。
哭过之后,她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昏沉状态,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到底还在为这段感情坚持什么。她带着伤痕累累的心瘫倒在沙发上,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已经哭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第二天几点起来的,只看见外面一片艳阳高照。打开手机,手机里二十多通未接电话和无数的未读短信大多都是同事在询问她为什么没有按时上班,她本打算想个理由糊弄过去,可是她看见镜子里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的时候,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打电话给经理请假,却阴错阳差地拨给了大学喜欢吃糊塌子的室友。
事实上,自从毕业,她已经和室友渐渐生疏了。但是上学期间,两个人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两人曾经在大学住在同一个寝室,虽然专业不同,但是两个人都喜欢出去走走看看,所以每到假期,两人都会结伴旅行,一起去莫干山数过星星,一起在游舫上吃过西湖醋鱼,一起在大昭寺里许心愿,一起在伊犁闻过扑面的薰衣草香气,在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过完春节,两人带着同宿舍的另外几个同学去云南吃了地道的过桥米线。毕业后临近,两人又一起去了最东的海边,和渔民一起出海捞鱼。回来后的两人正式踏入社会,找到工作后却渐行渐远。
文艺女在工作的地方交了男朋友,本以为两人会牵手一同经历一辈子的风浪,享受一辈子的甜蜜,但是她生活却偏离了她规划好的轨迹。一生病,她从医院出来,发现了男友劈腿,收到了屈辱的她在现场好不给自己男友面子的提出了分手,之后离开了自己和男友熟悉的地方,抹掉了自己所有的痕迹。
好友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非常兴奋地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徒步去一次圣地亚哥,就像以前她们假期去冈仁波齐转山一样。她听着电话里朋友元气满满的声音,又看着镜子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突然做了决定。
那一刻,她回忆起了了几年前那个同样活力四射的自己,在踌躇满志的时光壮志凌云地发誓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那时候的她也曾这样对着镜子大喊给自己增加勇气,只不过当时元气满满的声音在经历了打击之后已经变得沙哑无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默默在心里说道。
“就这样,我和她约定在西班牙见面,和他的那些朋友共同走完那段朝圣之路。”她笑着说道,“实话实说,我很开心当时做了这个决定,这次旅行对我来说简直是一次重生。”
“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事情么?”我磕磕绊绊地发出了疑问。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在这趟旅程里,我真的学会了太多事情。对了,大叔,您这里有没有热一点的茶喝?”
大叔起身帮她泡了菊花茶,还拿了一碟冰糖给她。
。
她抿着茶,继续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旅行。
她和朋友的再次重逢是在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因为签证的原因,她差一点赶不上和朋友的同行。不过好在朋友那时候也刚刚辞职,时间上还算是宽裕,便在马德里多等了她几天,就这样他刚到马德里便和朋友搭车去了西班牙东南部的塞维利亚。
她和朋友走的是颇负盛名的东南部朝圣之路,也被称作白银之路,起点是从西班牙境内东南部的塞维利亚一直往北,最终到达西班牙北部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在与朋友见面之后,她便与朋友一行人坐大巴辗转到达了起点塞维利亚。徒步开始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借宿在了一所教堂,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也选择借宿在那里,傍晚的时候,有一位白发老人给所有的朝圣者江苏这条路线的历史和注意事项。那天,她仿佛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让她最开心也最怀念的大学时光,她和朋友为了省钱,一起裹着睡袋挤在大本营的帐篷里,规划第二天的行程。
文艺女的英语不是很好,只能通过朋友的翻译断断续续地了解这次徒步中需要注意的事情,不过好在几个人在来之前做足了攻略,所以即使听不懂也不是特别担心路上会出状况。之后,负责讲解的人分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本子,是为了采集贝壳盖章最终换取证书的本子。
第二天她和朋友真正踏上了那条朝圣之路,他们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到达的塞维利亚。西班牙的夏天特别炎热,就像是西班牙人民热爱的热情的红色一样,高空中的骄阳无时不在倾吐着火浪。遮阳帽和长衫完全抵挡不住烈日的暴晒,不小心**的皮肤只要被骄阳爱上便如同火一样的滚烫。
对于很久不做运动的文艺女来说,这场徒步在一开始是非常的痛苦,夏日的温度已经让他有些适应不了繁重的徒步行程,但是过盛的自尊心又让她不肯说出实情,只能自己默默忍耐地吊在队尾跟着大部队前行,她不想让人认为自己太过娇气,所以总是强撑着自己配合其他人前行。她甚至不愿意将自己的疲惫说给朋友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久不见而产生的隔阂,即使朋友反复强调如果累的时候可以休息,她还是‘好心’地坚持下去,她误以为这就是这场朝圣的修行。
但是她后来才知道,这所谓的不娇气才是真正的矫情。那些和她同行的朋友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一起忍受着烈日的炙烤。他们的攻略做错了,夏天,除非是适应了天气的当地人,40多度的温度根本不适合选择户外徒步旅行。大家都有了休息的想法,只是因为各自那颗小小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不希望成为别人的拖累,而一直毫无疑义地坚持着苦行。要不是后来,一行人蹲在烈日下一言不发,可能这个心结到旅程的结束都不会打开,或者说这几个人根本坚持不完这趟旅行。
那天,他们蹲在大太阳下互相看着,彼此在心里埋怨对方不近人情,却又不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疲倦,因为好胜心而毫无意义地继续坚持。最终打破这恼人的沉默是文艺女的好朋友,即使没有人承认自己累了,文艺女的朋友也强制性的擅自安排了大家需要在当天休息。休息的地方是临时决定的,离预定的大本营距离很远,虽然都有些不甘心,但是筋疲力尽的大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来辩驳这个临时决定,便都听从了朋友的安排住进了临时定下的旅店。事实上,当时所有人都在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那个时候我觉得再往前走一步我都会倒下。”文艺女喝着茶笑嘻嘻地对我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但是的我就像是得了强迫症一样,总觉得没达到目标就停下来会不舒服,所以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而且当时住的地方并不是我们一开始计划的休息点,我就又想着往前走。”文艺女撇了撇嘴,像是在嫌弃自己一样。
“可是大家都休息了,在单独行动不是特别好吧?”大叔随口问道,盘子里的菜已经被我和大叔吃光了。
文艺女喝了一口杯子中的热茶,单手托腮地摆弄着杯子:“因为不能继续,所以就更觉得气闷,没有达到目标,觉得很窝囊?”她斟酌着措辞,“我也回想不来当时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那样一个人跑出了旅店了。说实话那家旅店的条件比我们原本预定的要好很多呢,但是我但是就是很焦虑,就像是为什么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做,翻来覆去的怎么都想不明白一样。不过我在旅店门口遇到了室友,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样一样,站在旅店门口微笑地冲我招手,邀请我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做补给。”
“毕竟做了大学四年室友,她最了解你。”大叔晃了晃手中的烟,询问文艺女是否能介意他在餐厅内抽烟。
文艺女摇摇头,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大叔:“你说的没错,后来有一次聊天的时候,我问过她那时候是不是在等我。得到的就是我想象中的答案。她说她早就看出了我的劳累,也知道我那无意义的自尊心和强迫心理,所以她不顾我的反对,强行让我休息。也会在我休息过后,知道我会不痛快,而陪着我出来散心。”
“是个很好的朋友呢。”大叔评价道。
文艺女笑着认同了大叔的话,之后想是会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我们两个出去买补给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镇在那天被装扮的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