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喜欢画画,这种地方自然少不得进来看看。陆北辰闻言后道,“放心,你一直都清风道骨的。”
“原来是。”顾初毫不谦虚,扭头瞅了他一眼,补上句,“认识你之后就身染尘埃了。”话毕,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摇头走远。
陆北辰哭笑不得。
阳光正暖时,顾初嚷嚷着要看胡同。陆北辰对于老北京的胡同没什么太大感觉,也许对于美食过度喜爱的他反倒对一些景点失去了本能的搜索。在他认为,老北京的胡同跟老上海的弄堂没太大区别,只是住家的建筑风格会有差异而已。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能当着顾初面说的,否则她小脸一绷,没好气地跟他说,那行,你去忙吧,这一路上他领教过一次后就学会了闭嘴。
许是因为她年龄小有着充足的活力,一条老城区走下来反倒神采奕奕。刚开始顾初还算是“尊重”他这个司机,询问他的意见,后来着实知道他也算不上是个北京通,就开启了她强悍的问路本事。
“这位婆婆,我想去胡同,哪里的胡同好伐?”
“先生你好,你知道哪看银杏叶好吗?”
陆北辰听着头皮都要炸开了,大手一伸,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逮回车上。就这样,载着她盲开,只要不违反交通规则,她想在哪儿叫停他就踩上一脚。车行前门,她手舞足蹈,“大栅栏、大栅栏!”
到了杨梅竹斜街,他松了口,“传说中的八大胡同,去吧。”
顾初指着他笑,“好哇你,一说逛胡同你就来八大胡同,思想不纯洁。”
“去还是不去?”现在这里哪还像从前似的艳名?
顾初两袖一甩,“当然,本小姐倒要看看这远近驰名的八大胡同,逛窑子喽,走着,小陆子~~”
一句逛窑子差点令陆北辰差点一脑子门冷汗,盯着她的背影,他笑,小陆子?臭丫头越来越胆大了。
夕阳最美在西海,有部分路是车子无法绕行,所以采用步量。可打从顾初从恭王府钻出来后,就学得了一些北京腔,说在她嘴里,拼命绕着儿话音,听得陆北辰直想笑。这也难怪她,司机是老北京人,没扔下车之前,偶尔倒出那么一两句总会令顾初感到惊奇,她悄悄问他,北京人是不是天生的美声嗓音啊,带着儿话音说话真好玩。又问人司机,你会唱京剧吗?
“哥儿们”算是顾初学会的第一句儿话词,但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个“哥”字和“儿”字总归是泾渭分明,陆北辰跟北京的同事待得时间长,说儿话音说得自然要比顾初好,纠正了她好几次,最后从她嘴里出来的效果就是:根儿们。
在觅食的一路上,顾初就在车里不停地卷着舌头,学了好几句北京话,最后被她说出来都成了招笑。末了,她拉开镜子瞧自己的舌头,半天后沮丧道,“是不是我的舌头有缺陷啊?”
陆北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右转。“你那句小陆子说得字正腔圆,说明舌头没问题。”
“小陆子……”顾初自言自语捉摸着,“小儿陆子……小陆儿子……小陆字儿……”
陆北辰只觉得冷汗这次真的下来了,赶忙纠正,“小陆子这三个字没有儿话音,老北京话不是每句都要带上儿话音的。”
“哦。”顾初心领神会,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根儿们!”
陆北辰叹了口气,“儿话音过头了。”
顾初一脸的美滋滋的,在她的字典里可没有“过犹不及”这个成语,过了,总比没达到要强。
天刚刚擦黑时,陆北辰载着她穿过鼓楼旧大街,到了五道营胡同。里面是些精美的小店,还有特别的小餐厅,虽说只有寥寥的两三家口味勉强符合陆北辰,但他相信,相比人山人海的南锣鼓巷,顾初更喜欢逛这条清净的小街,哦,用她的话说就是:胡同。
只是在买奶茶的时候,顾初又顶着她那半成品的北京话问人家老板一句:一杯香鱼饵。
老板愣是没听明白,傻愣了半天,“什么?”
“一杯……”顾初努力想了想,道,“香鱼饵。”
老板都快哭了,“小姐,我们家没有鱼饵。”
顾初刚要辩论,陆北辰掏出钱包,轻描淡写地对老板说,“一杯香芋奶茶。”话毕,掏了张大钞出来放在了玻璃台上。他实在是听不进去了,再这么僵持,老板非被她逼疯不可。
回到车里,顾初边喝奶茶边悠闲自得地说,“那家店的老板一看就是外地人,都听不懂北京话的,我说得不要太标准哦。”
一句话听得陆北辰差点吐血。
偌大个北京城对顾初来说却是如鱼得水的,开始的时候陆北辰还担心她会觉得天干燥冷,但疯玩下来后,她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觉得我跟北京的八字挺合,言下之意就是她对北京这座城市印象还不错。在拼了老命学饶舌最终还闹得笑话连连的局面后,她终究还是放弃了学习京腔,捂着酸涩的腮帮子跟陆北辰说,其实我更拿手上海话。
入夜后,京城就愈发热闹了,尤其是车行三里屯时,满街的灯红酒绿看得顾初欣喜。上海不乏酒吧,但每个城市的酒吧还是印记不同的,透过车窗,她见到了身材曼妙的钢管舞女郎,扯了扯陆北辰的胳膊,故意打趣,“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的?”
陆北辰开着车,双眼看路,没有旁移,闻言后淡笑,“我这个人癖好跟别人不同。”
顾初在心里偷笑。
穿过三里屯北街,热闹就趋于冷静,这一片地处奢贵所以闲逛者甚少。陆北辰将车子停在了地下,带着顾初来到了预定好的餐厅。一家地道的京府菜,规整磅礴的四合院,进入是皇族般鎏金的绚眼。以她对陆北辰的了解,能让他预定到的餐厅,口味和环境都必然不错,只是大大超出她的想象,置身其中,她误以为到了皇宫。等餐时,落地窗外是林木庭院,有细细的喷泉从般若星光似的地灯间摇曳,水光与灯光交织似梦如幻。光影朦胧,绵延到了室内,顾初的脸颊看上去就愈发剔透玲珑。
她洗了手,用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手指,指间的钻石闪了一下,晃了入她的眼。她轻叹了句,“要是上学还戴着就太招摇了。”
“钻石大小正合适,算不上招摇。”
餐厅是会员制,所以不会出现喧哗吵闹,环境静谧非常,连带的,顾初觉得他的嗓音也染了夜色的温柔和磁性。她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悄悄打量他的手指,这人是左撇子,所以将戒指戴在另一边,许是怕戒指有所磨损。他的这份用心令她心暖。清了清嗓子,又道,“哎,还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呢,说不定连回学校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先不想以后的事了。”
服务生端了前餐小菜过来,逐一放置餐桌。菜量不大,却恰适两人分量,盛在烫金蓝边花纹底的宫廷盘中,精美得似雕梁画栋。陆北辰将每样小菜分别夹上些放在顾初的碟盘中,道,“当初你是拿了最高分考入A大,我很庆幸,这种优良传统在你身上还没丢。”
顾初看着他为她夹菜,手指修长干净,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漂亮。“你的意思是……”
“上午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主考教授,你是全优。”
顾初瞪大双眼,“成绩出来了?”
“下周一会公布。”陆北辰轻描淡写地说,“但教授还算卖我面子,先是透露了。”
顾初闻言后开始飘飘然了,一手护胸,“这么说,我是铁定能回学校了呗。”
“所以接下来的一年,你的重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好好毕业。”陆北辰一副家长口吻。
顾初一下子想起了去考试那天教授的叮嘱,便马上同陆北辰讲了。他闻言后沉默,半晌没表态。顾初心思不在美食上,总是拿眼睛瞟他,不清楚他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末了,还是绷不住就问他,“你倒是说说想法呀。”
“教学这种事我不擅长。”陆北辰叹气,看得出他是有点为难。
顾初咬了咬筷子,想了想,道,“我觉得吧你哪怕去讲几堂公开课呢,人家教授一把年龄了还跟我开这个口,你不同意的话,那我也太没面子了。”
陆北辰抬眼看她一下,似笑非笑。见状,顾初马上纠正,“那个……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我的面子是小,你的工作是大嘛。”
闻言,他笑了,拿筷子又为她夹了菜,“行,我同意了。”
“真的?”顾初心悦。
“回上海后我会跟校方敲定教学时间。”陆北辰抿唇浅笑。
笑蔓上了她的双眼,堪比灯光还要璀亮,“哎呀,那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北辰看在眼里,唇边的笑容加大,“顾小姐的面子是大事。”
说得顾初不好意思了,但满心的喜悦是抑制不了的,笑在眼、唇,粼粼如水光,美艳明晰。她单手捂了捂脸颊,道,“看来我这张尚算婉约的皮囊多少还有点用,最起码能使唤得动陆大教授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