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再由颅骨判断一下性别。”
顾初看了半天,将尚未黏合的头盖骨进行对比,“我觉得将头盖骨黏合好更容易判断。”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让她判断一次。
他却阻止了她欲要黏合头盖骨的行为,“先来判断。”
她只好照做,看了大半天,“是……男性吧。”抬眼看了看他,又道,“颅骨的前额有坡度,拼凑好的枕后隆突比较突出,如果是女性颅骨的话,前额应该是陡峭下的,枕后的隆突不会很明显。”
“你的骨科临床也不算白学,至少可以向你的导师交一份满意的答卷。”陆北辰说,“但是,你的尸检成绩,尤其是人类学尸检成绩,我会为你打上零分。”
“我判断错误了?难道死者是女性?”
“不,你判断对了,死的的确是男性。”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零分?”顾初不服气。
陆北辰见她急了,唇际稍稍含笑,将没有黏合的头盖骨撤走,只留了不完整的黏合部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你鉴定呢?”
“这是不可能的。”顾初想都没想,“颅骨不完整,我可以通过盆骨,还有其他部分,就像你刚刚教的。”
陆北辰,“你在辨别性别之前,首先要知道碎骨是不是同属一个人。”
“什么?”顾初愣住。
陆北辰看着她,轻笑,“所以,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证明你的大脑不仅仅只会爆发多巴胺的机会。”
“你——”顾初一下子听明白了他的暗指,脸就涨红了。
咬咬牙,她拿过头盖骨和黏好的部分进行对比,陆北辰双臂交叉于胸前,颀长的身子靠在实验台旁看着她。她努力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这才骇然发现,头盖骨和黏合的部分有近乎两毫米的差距,如果不是观察谨慎的人,必然会将这个头盖骨与黏合好的颌骨部分看做是同一个人的尸骨,毕竟,只有两毫米的差别,黏合的话其实也看不出什么。
但,竟然被他发现了。
“通过盆骨和颌骨部分,可以鉴定是男性,沿着头盖骨的轮廓和厚度判断,也可以判断出是男性。”陆北辰将头盖骨与颌骨分开,“但,这是两具男性的尸体。”
顾初惊愕地张口,“被害的是两个人?”
“很快就知道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骨头,又看了看陆北辰手中的头盖骨,好半天才道,“如果头盖骨是属于另一个死者的,那么,凭着这么一块骨头能找到死者吗?”
“可以。”陆北辰轻描淡写地回答。
“啊?”顾初一愣,但很快想起别人对他的评价,都说他可以凭着骨头渣都能找出死者身份。当然,骨头渣有点夸张,但能凭着一块碎骨找到线索甚至是破案,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教我教我。”她马上变得兴奋。
脑中立刻勾画出一个场景,她穿着白大褂,目光严肃,在现场拿起了一根人骨,淡定地对众人说,死者岁,长相……
陆北辰抿唇,“先打好基本功。”
顾初脑中的英雄画面“咔擦”就碎了。
“接下来你要判断出死者的身高、年龄。”陆北辰说。
顾初瞅着他,“你打算让我继承你的衣钵吗?”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悟性。”陆北辰不疾不徐,语气略有揶揄,“在面对死神时医生和法医虽然都要手持柳叶刀,但我认为,你更适合前者。”
“为什么?”
陆北辰笑,冲她比划了一下,“你的脑回路跟一个人相比,永远浅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你注定无法超越他的辉煌。”
“谁啊?”
他被她逗笑。
她蓦地反应过来,冲着他瞪眼,“陆北辰,哪有你这么拐着弯骂人的?”
他笑着扔给了她块骨头,“赶紧工作,勤能补拙。”
前句好听,后句吐血。
公寓外,霓虹光影。
冲完澡的乔云霄独坐客厅沙发,室内的灯光很暗,他倒了杯红酒,浅抿。窗外的光亮飞了入窗,他的眼深岑遂黑,如同凝了墨,既然光跃入了眼,也有化不开的浓。手旁散落着一些资料。
全都是关于陆北辰的。
随手拿了一份过来,翻开,里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洗得如梨花般白净的校服将这两个少年的脸颊衬得英气俊雅,像是念高中的年龄,少了成熟,多了青春。
两个男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任乔云霄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分辨不出两人在长相上的差别来,唯独的区别就是两人的表情,一个笑得阳光儒俊,一个冷若冰霜。
乔云霄知道,冷若冰霜的那个,必然是陆北辰。
经调查,两人在上学时就不在一个学校,陆北辰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了,直到工作后接触了案件才频频回国,而陆北深高中后考入了上海A大,直到取得留学名额才出国。资料数据很分明,乔云霄在得知感到奇怪,两兄弟为什么不上同一所学校?陆北深当初为什么不同陆北辰一样出国读大学?
再看后来的资料,解释了乔云霄的疑惑。
陆门掌舵人陆振扬,他在没去美国之前跟秦苏一直居住上海,秦苏是陆振扬的结发妻子,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嫁给陆振扬后前后生了四个儿子,陆东深,陆北辰、陆北深、陆南深。但陆门向来不喜对外宣传犬子的情况,所以一直以来外界对这几个儿子的情况了解得少之又少,甚至都不知晓陆门到底有几个公子。直到五年前,秦苏在出席陆南深演奏会庆功宴时对媒体公开承认,陆南深是她的小儿子,除此之外,陆家还有两个儿子。
三年前,随着陆北辰在法医界的名声大作,让外界人才知晓了陆门虎父无犬子一说,并称东深、北辰、南深三子为“陆门三杰”。
没人去提及陆北辰的胞弟陆北深的事,陆门秘而不宣,外界猜测纷纷,一直到陆北辰回国,才在公共场合提及他的双胞胎弟弟,问及,他的回答都是,不在了。
陆门不提及,也许是丧儿之痛,人之常情倒也能够理解。
他的助理调查来的资料,双胞胎高中毕业后,陆门的老宅也需迁到国外,陆振扬打了头阵,但秦苏始终留在上海,原因是她身体向来不好,又习惯了上海的生活节奏,更重要的是还有了解她身体状况的医生,等等原因,她没立刻跟着陆振扬去美国。于是陆家兵分两路,陆北辰等人跟着父亲迁往国外,读了书,而北深是秦苏最疼爱的儿子,所以留在了上海陪她。
一切似乎逻辑合理。
陆门做事向来隐秘,秦苏更是很少抛头露面,除了少数人知道她的身份外,外界很少清楚她的动态。上海这座城太多名流绅贵,也不缺陆家太太这一位。销声匿迹养病的富家太太,加个学习优秀隐姓埋名的富家儿子在上海,倒也不足为奇。
乔云霄盯着这些资料,眉头深锁。
陆门,好像很神秘,又好像很简单,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在他看来,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所有查到的资料又看上去那么合情合理,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其实真相就是如此透明。
乔云霄没由来地感到烦躁,仰头喝了杯中酒,酒杯放到了一边,随手又翻开另份资料。
顾家。
那份有关老宅建筑土地使用的资料。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顾家老宅被封后为什么迟迟不能挂牌拍卖,老宅所建的土地使用性质有问题,那块土地原本就是规定不允许或商或住,而顾泽峰当时竟征用了那块土地。重新进行拍卖后,老宅的性质被强行定型,不允许商业和居住。
一处别墅,不能商也不能住,当然就陷入尴尬的境遇。
直到三年前陆北辰拍下了那幢别墅。
乔云霄一直好奇他拍下别墅的目的,尤其是在得知不能商不能住之后,他更想知道陆北辰要怎么处理顾家别墅,岂料助理调查了一番给了他答案:那里成了陆北辰的实验室,属研究课题性质,非商非住。
他攥紧了拳头,眼神冰冷,陆北辰,还真是有你能想到的办法。
又倒了一杯酒,乔云霄伫立窗前,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想到的却是助理的那句话:乔总,林嘉悦似乎也在调查陆北辰的事。
林嘉悦?
乔云霄微微眯眼,你是否跟我是同一目的?
夜深,偶有蝉声入室。
由远及近,脆脆生生。年历上是入了秋,但夜里的空气尚属燥热。
有窗未关,时而会有晚风徐徐,冲淡了室内的消毒药水味,进了花香,细辨,是晚香玉的淡雅。
室内的气息,就成了极弱的清冷,加几许的浪漫。
实验室有两角的光亮,其余笼罩在淡淡的月色中。一处光亮是操作台,陆北辰在全神贯注地拼骨,冰蓝色的光映得白大褂也沁着微凉的温度,每一块碎骨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都成了艺术品,修复、黏合直到完整。另一处光亮是不远处三十度斜角的实验台,比操作台要小一些,台灯透出柔和的光线,与陆北辰那边的冰蓝色形成强烈对比,一冷一暖。
三十分钟前,顾初以怕被他训斥为由,抱了些碎骨主动跑到实验台,明其名曰要在独立自主的情况下完成部分人骨的拼凑。陆北辰没阻止,她拿走的不过是胸骨部分,难度不大,他也不会担心她会拼错。
但事实证明,陆北辰还是高估了顾初,因为几乎是每隔一两分钟就会发生状况。
“啊!我好像拿错骨头了。”
啪嗒啪嗒跑过来,在他的操作台上一顿乱翻,然后又自言自语,“哦,我没拿错。”飘飘悠悠地回到了实验台。
陆北辰的精力刚要集中,她又哀叹,“我觉得应该发明一个拼骨机器人,这样会省很多事。”
他没搭理她。
“你们有没有想过发明一个啊?”那边抱怨,又倏地变成兴奋,“我知道了,这件事可以交给语境来做,他天天研究外星人一无所获,倒不如先让他研究个机器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