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已经做完,佛经也抄好了,潘寻嫣本想立刻回京,奈何沈星月几人兴致勃勃,看样子是准备玩上一阵子再回去,她不想扫大家的兴,就不再提回京的事,准备明天给家里捎个信,多在大佛寺盘桓几日。
其实她自己先回去也可以,但那样势必得向大家解释缘由。家里的糟心事她只跟雪娘提过,也只愿意让她知道。
别人先不说,就说星月。雪娘听了那些事只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开解她,换做是星月,要么会觉得她小题大做,大人的事自有大人操心,她一个吃闲饭的小丫头管那么多干嘛?要么会嘲讽她们公主府的人脑子被驴踢了,竟然妄图结交藩王,讨好晋王……
虽然她知道星月并无恶意,但听到那些话,心里总归不舒服。
她从前太大意了,很多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过,要不是那天雪娘提了个醒,她甚至都不懂祖母和爹为什么想跟黔南王府结亲。在大佛寺的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的担心,星月是不会懂的。她们沈家有她祖父出生入死挣来的功名当靠山,高枕无忧,风风光光,怎么能理解她们公主府进退不得的难处呢?而且定国公世子夫妻和她爹娘也不一样,她娘亲在家里的处境很为难……
潘寻嫣躺在醉翁椅上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此时刚到戌时,山里白日较短,天色已黑尽,墨蓝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庑廊上点着灯,她们坐在院子里纳凉,沈星月正在讲笑话,逗得施乔、林汝云和旁边服侍的人笑个不停。
这时,院门突然被拍响,门一开,竟是袁华和蒋博易,马车上的驭夫是荆长贵。
他们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倦。
“相公?!”林汝云起身迎上去,又惊又喜,“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书院提前放假,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袁华道,跟施乔几个打了声招呼。
“五小姐!”
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个精瘦的婆子,跑到潘寻嫣跟前行礼。
“孙妈妈!”潘寻嫣瞪大了眼,“你怎么来了?”
“大夫人差奴婢给您送东西来!”
潘寻嫣看了眼她手里的包袱,云里雾里,愣了愣才道:“妈妈辛苦了。”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说话吧。”施乔招呼大家进屋,让人准备热水,“表哥,九表哥,你们先去梳洗一下,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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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得突然,住的地方还没收拾好。袁华有林汝云照顾,不用施乔操心,蒋博易却只带了个随身的小厮,两件换洗衣裳用包袱一裹就来了。
施乔带着小卉匆匆忙忙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等蔷薇端来热水、香巾搁在架子上,才如释重负。
蒋博易正打量院角那株亭亭如盖的梧桐树,她走出来笑道:“九表哥,劳你久等,房里都布置好了,你快进去梳洗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你收拾好就来前厅吧。”
蒋博易略垂着眼立在屋檐下,神色温和,但一开口就泄露出局促,“表妹辛苦了……多谢。”
施乔看出他不自在,笑了笑,沿着抄手游廊走了。
等她走远了,蒋博易才抬眼看向她的背影,他的小厮松针忍不住嘀咕,“少爷您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见着表小姐,怎么不多跟她说两句话?”
蒋博易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温声警告松针,“不要乱说话,让人听见了,对表妹不好。”
松针鼓了鼓腮帮子,垂头丧气地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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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寻嫣正在次间里跟孙妈妈说话,施乔没有进去,转身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如何了,顺便让小卉去三松斋把施竹叫回来。
晚膳后,傅幼松请他过去对弈,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只听汀兰笑道:“星月小姐早就想到了,已经亲自去三松斋请人了。”
施乔微微挑眉,进了厨房。
等她回到前厅,孙妈妈刚好撩帘子出来,见到她连忙笑容可掬地行礼。
“妈妈赶路辛苦了,快下去吃点东西,歇着吧。”施乔微微一笑,进了屋。
潘寻嫣坐在炕上,支肘撑着下巴,眉间微蹙,含着一丝愁绪。
施乔看着不由担心。
到大佛寺的第一天,嫣儿就把做法事和抄经的安排,事无巨细地写信送回了公主府,潘大夫人应该知道她们这两日就会启程回京,为何还会突然让孙妈妈大老远送东西来呢?
是不是潘家出了什么事?
施乔思忖着,坐到炕上,“你娘给你送什么东西来了?”
“没什么,就是些衣裳吃食之类的。”
见她笑容勉强,施乔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潘寻嫣习惯向她吐露心事,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表少爷,表少奶奶!”
袁华和林汝云来了。
她抿了抿唇,摇头笑道:“没什么。”
“雪娘,嫣儿。”门帘子一挑,林汝云和袁华并肩走了进来。
潘寻嫣从炕上下来,脸上重新带上微笑,喊了声“袁表哥”,请他到炕上坐。
袁华推辞不过,只好坐了。
他们刚坐下,只听竹帘在门框上一摔,沈星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气都不喘一下,朝施乔怒道:“你弟弟真是气死我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火气从何而来,只有施乔想到她刚才去了三松斋,大约猜到几分,十有**又跟傅家兄妹有关。
她含糊安慰道,“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别理他就是了。”
恰好这时蒋博易也来了,正好把这事揭过,沈星月也后悔自己当着大家的面发脾气,坐下来不再说话。
施竹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表哥,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除了蒋博易,其他人都下意识看向沈星月,没人接他的话。
施竹一愣:“怎么了?怎么都这么严肃?”
“等你等得心烦,你再晚一会儿,我们都散了。”施乔没好气地说。
“散就散呗,又不是几十年见不着面的亲戚,非得露个面才叫礼数……”施竹莫名其妙吃了通数落,小声嘀咕着寻了张空椅子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