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御林军治病其实更多是由太医来完成的,太医书院的学生更多的是抄方学习,并治疗一些不紧要的他们能胜任的疾病,比如伤寒跑肚拉稀之类的。就算医治错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所以可以让他们来试试手脚,找找感觉。
给人开方治病,对于太医书院的这些学子来说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比如眼睛高度近视的高参林,以及三司副史左钱通的儿子左京生,都是这样。
左京生参与这次给御林军士兵看病,这让太医院的院判和费神医等人很是有些惊讶。他医术平庸,之所以能够通过三重考试进入太医书院学习,完全是他那三司副使的老爹左钱通神通广大的结果。
他到太医书院来,只是为了将来能够通过这条路进入仕途当官,没想到他却参加了太医院给御林军士兵治病的活动。
别人不清楚,左京生自己是最明白不过的,他其实根本不想参加这种事。再说了,京城开始有瘟疫流行他也听说了,也就更不愿意参加,免得自己染上病。倒不如待在家中舒舒服服的。虽然他们家被洪水淹过之后有一种混着尸体腐烂之后的臭味,已经没有之前那样舒适,但相比在外面日晒雨淋要好得多。
可是,他老爹却苦口婆心的让他参加,说外面已经有人说他不学无术,是靠关系花钱才进的太医书院,这种流言如果任其发展,总有一天会传到皇帝耳中,他可就不好解释了。所以儿子必须要装装样子,要让别人知道他不是混进来的。
为了化解这些不利于儿子发展前途的流言,所以左钱通这才下决心把宝贝儿子送出来,参加太医书院的这次诊病活动。
他做了一个安排,让太医书院这一次参与给御林军治病的童太医好好关照儿子,把儿子分到童太医这一组,由他加以指点,务必让他多治好几个御林军病人,然后他会安排人大肆宣传。力争把儿子塑造成一个未来的神医。这样即便不能够完全消除原先的流言,至少也可以混淆视听。让皇帝听到两种声音,皇帝或许就睁一只眼闭只眼,懒得过问,也就达到了目的。
这将近两百个太医书院的学生,浩浩荡荡来到了位于北城的城门楼上。两万名参与抗洪抢险的御林军主要就分布在这。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染病却无法离开岗位到医馆去看病。所以太医书院的这些人的到来,是给他们送医上门了。这之前已经得到通知的生病需要就诊的御林军兵士,都集中到北城门楼来看病。
这次带队的是院判王院判,这种事情虽然比不得跟皇帝诊病,但是是提高个人声望的一个很好的机会。王院判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所以他决定亲自带队,前来给这些抗洪抢险劳苦功高的将士们看病。
来到城门楼上的这将近两百个学生,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城门楼上眼巴巴望着他们的那一排排等着看病的御林军兵士身上,而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城门楼外滚滚的洪水上。
洪水围困汴梁城已经一个月了就没有要消退的迹象。虽然不说连日暴雨,但是雨水很少停歇过。像今日这样下着毛毛小雨的,已经很难得了,大多是瓢泼大雨,或者是倾盆的暴雨。特别是汴梁城的上游,雨水更没有停歇过,而且范围很大。大面积范围的强降雨,使得这些河流的水暴涨,并且都汇集到了黄河。源源不断的洪水持续的往下游奔涌,然后从溃堤处直冲东京汴梁城。
这些太医书院的学生虽然此前逃命的时候曾经上过城楼,看到过洪水。可是现在已经时隔一个月了,其中大部分没有再次登上城楼。现在再上城楼一看,水势丝毫不亚于他们第一次逃命到城楼之上的时候的情景,让这帮学生,一个个心头发寒。
双手撑在城楼的墙上,感觉到手下的城楼都在发颤。这是强大的水流冲击的结果,在面对着黄河缺口的这长达数百丈的正面城墙上,已经多处出现坍塌。
蔡京组织御林军和民壮一次又一次的修补,这才保证城北的城墙挺立不倒。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城里的淤泥被全部集中到了北城紧挨着城墙的位置堆放,形成了一个个斜坡,就像一道强大的脊梁顶着城墙,确保不坍塌。
这些学生被眼前看见的景象惊呆了,时隔一个月,洪水丝毫没有退。而北城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到处都是用桩子打起来的简易的用沙袋累积而成的防护墙。
要在北城城楼上行走,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要避开坍塌和修补的地方。所以在城楼上等着看病的排成了一队队长列的御林军,实际上是蜿蜒曲折的,他们也要绕过这些坍塌修补过的地方。
费神医也参加了这次给御林军的诊治活动,他见到这些学生一个个脸上显露出惊骇和害怕的眼神,便高声说道:“叫你们到这来不是来看洪水的。眼前眼巴巴看着你们等着治病的,就是一直保证我们京城城墙不倒,保证全城居民能够活到现在的御林军的将士们。你们却还在这傻呆呆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清晰地传到了趴在墙上伸长脖子看着城墙外滚滚洪水的这些太医院的学生们的耳朵里。他们立刻回过神来,一个个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费神医非常懂得谦让的道理,如果只要不是涉及到诊病这些他认为必须据理力争的事情,他都会表现出足够的谦让,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强势一面。
所以,当他看到这些学生们注意力已经被重新归拢回来的时候,他便不再发布号令,而是把后面安排诊病的事情交给太医书院的头,王院判。
王院判对费神医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众人说道:“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十人一组,跟随一位太医,由太医指挥,给前来求医的御林军将士们看病。太医会告诉你们哪些病该怎么办。有一些小病,你们力所能及时的,你们可以开方,但是方子必须要经过你们所在组的太医看过,由他来把关,他签署同意之后,便可以按照你们的方子来给御林军将士们治病。听清楚了吗?”
所有的太医书院的学生都答应着说听清楚了。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是他们以正式的身份对外行医的第一次。在太医书院期间,他们更多的学的是理论。至于怎么给人看病实际上还没有亲手操作。只有亲手给别人治过病的人才能叫郎中,不然只能叫学者,他们更愿意成为前者。
高参林是太医书院最为刻苦用功的学生之一,自诩医术理论已经学得很不错,但是给别人看病他也是第一次,因此非常谦卑地跟着他们组的这位太医,坐在一张已经排好的四方桌旁。替太医抄方,而其他分到这一组的太医书院的学生,则围拢在四周倾听着。抄方一个人就可以了,这个人由太医决定,往往选择这一组中最优秀的学生。
他们前面诊治的基本上都是跑肚拉稀,伤风咳嗽之类的病症,这位太医在每次用方之前都会征求围着他的眼巴巴看着他的这十个太医书院学生的意见,然后对他们的意见进行简要点评,再告诉他们这种病该怎么治,然后说出药方,由坐在旁边的高参林把方写下来,交给后面的药童。
药童会把病人的信息登记下来,等到回去统一检了药,煎熬好之后送到城楼上来。因为这些兵士都在城楼上抗洪排涝,离不开,而城墙之上没有煎药的条件,所以太医书院这些太医和学生来给他们看病同时还要负责送药。而且是药煎好了直接服用。必须登记清楚谁是谁的,不然弄错搞不好会送人性命的。
高参林抄方认真,没听清楚的话马上就询问。而他们组的这太医地方口音又比较重,别说是高参林,围着的其他的学生也没两个能听清楚的。大家都为高参林捏了一把汗,可他全然不在意,只是那太医被高参林的反复询问气得胡子翘,说他长耳朵纯粹是摆设。但是高参林也不在意。听不清的还是反复问。
前面医治的病人都很平常,而后面紧接着的一个奇怪病人让这太医顿时挠了头。
这病人是在同伴军士的搀扶之下过来的,神情很是萎靡,整张脸烧得通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最可怕的是,还不时的干呕,这让太医一个劲的捂嘴鼻往后缩,并嚷嚷着让这瞧病的兵士坐得远一点。
这让那兵士十分的惶恐,在两边同伴帮助下,往后退了好几步。等两人隔着老远了,太医这才很不高兴地问这可怜的兵士究竟有什么地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