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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这是……”秦萧开口,语气之中带着关切,可手中却捏着自己的袖子,半分不肯放松。
“如你所见,不过只是一个半死的人而已。”郝连城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秦萧的问题,而说出这一句话后,郝连城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这咳嗽的严重程度,是几乎要将肺咳出来一样。
靖榕如往常一样,将人参茶端到郝连城钰嘴边,然后抬起手,一点点将那人参茶喂给对方,郝连城钰喝的很慢,可靖榕脸上,却没有一点的催促、焦急或是不耐烦,当郝连城钰将茶水喝完之后,靖榕拿起放在旁边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郝连城钰的嘴角——这一切动作,实在是来的太轻车熟路了,仿佛这样的事情,靖榕已经做了太多次了。
“国主患病了。”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靖榕转身,对郝连城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患病,你便直接告诉他,我快要死了,便罢了。”郝连城钰带着一点笑意,说出了这样的话,可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有的表情,有的,只是坦荡和快意。
——这样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是一个将死的人该有的。可郝连城钰身上所散发着的死亡的气息,却又是这样的浓烈,让人如此明显地看出。
“国主病重的事情,国内无一人知道,便是那些大臣,也只是以为国主任性而已。”靖榕这般解释道。
所谓任性,也不过只是将这件事情弱化了而已。实则,那些大臣叙述郝连城钰的词语,渐渐都开始统一了——昏庸。
他们还是用这两个词形容着自己的君王,他们甚至想不到,或许自己的君王,是真的要死了。
“任性?你倒是将我说的很好。我不上早朝,是在娶了你这位皇后之后,我如今变了昏君,你也成了以色媚主的妖后——倒和我母后,如出一辙。”郝连城钰的母亲,乃是苏含玉,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端丽大气的皇后,她小肚鸡肠,她刁蛮任性,她不允许郝连赫雷的后宫之中有除她之外任何的女人,而郝连赫雷也为她真的做到了一辈子都只有一个皇后。
这样的女人,是极为荣幸的,她得到了胡国女人所需要的一切,可……却还不满足……
当郝连赫雷有了第二个儿子的时候,这个女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胡国,留下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她不单单是一个胡国的普通女人,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后,一个普通女人若是丈夫在外面有了孩子,她丢下的,不过只是一个家而已。
可苏含玉,却不是什么普通女人。她是皇后,一国的皇后。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丢下了凤冠,丢下了权利,丢下了所有女人所求之不得的东西,而成了一个边城酒店的老板娘。
而为了寻找他,郝连赫雷几乎花费了半辈子的时间,过了这样久之后,便是郝连城钰已经长大,而郝连赫雷已经渐渐苍老,他还是无法磨灭对苏含玉的爱意。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得到了苏含玉的消息——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便是毫不犹豫,舍弃了自己的皇位,而跑到了敌国——那个时候,郝连城钰已经足够大了,足够大到郝连赫雷放心的可以将一个国家交给他。
他作为皇帝的义务,也在这一刻,终于行使完了。此时,他只是一个爱妻情深的男人,而不是一国的国王。也许,这十几年行尸走肉的日子,他也是熬到极限了。荣华富贵,不如她一个笑颜,只是……他非但是苏含玉的丈夫,郝连城钰的父亲,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束缚着他,让他无法离开——他爱着苏含玉,可也爱着这个国家,将这个国家丢给自己的孩子,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这个办法,却花费了他十几年的时间。
一个女人,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已经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可这个女人得到的,却是一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的爱,这乃是幸运,可她却如此任性地舍弃了这一份幸运,只是因为,郝连赫雷的不忠诚。
郝连城钰此时自顾自地笑着。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想到了自己。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之所以会离开,乃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不忠诚。她有了这世上所有女人希望有的东西,却也给了自己的男人全世界男人都想要的东西。她以为他不珍惜,所以走了。
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身边的女人。这不是自己的皇后,可是却身披凤袍,头戴凤冠,那端庄秀丽的模样,乃是一个皇后该有的模样。
——可这样的女人,却被别人称作是以色媚主的妖后——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
这样一个女人,与自己的母亲全然的不同,可却被称作成了同一种人。
郝连城钰想到这里的时候,却又突然笑了。只是他一笑,这肺部的空气就剧烈地搜刮着自己的器官,让自己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他笑了,笑的几乎眼泪都流了出来。可秦萧与靖榕却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我为什么要将这个女人,比作自己的母亲呢?
莫非是将自己看做了自己的父亲吗?
可自己……哪里是和父亲一样的幸运呢?
自己的母亲,便是全然地爱着自己的父亲,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覆给了自己的父亲,她将郝连赫雷当做一个普通的男人,而非一个国主,国主乃是这个胡国的,可郝连赫雷这个男人,却是自己的。苏含玉可以原谅胡国国主的背叛,却无法原谅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做出的事情。
可……
自己的皇后……
这个名叫陆靖榕的女人心里,却没有自己……她的心里有的人乃是……
……
看着郝连城钰那仿佛将死的样子,秦萧将自己拿着袖子的手,松开了……
他来这里,是做着与郝连城钰拼死一搏的打算——可这郝连城钰,却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