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苍白无比的手,抚摸着靖榕的脸颊,那样温柔的,那样多情的,便是仿佛掌心之中乃是一生珍视宝物,而当靖榕睁开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对方那浑身浴血,仿佛如修罗一般的模样。
“我儿是何时猜到的?”眼前男人,乃是一个普通胡国男人该有的模样,并不如郝连城钰俊美,却也不如陆廉贞邪魅,可那蓝色的眼眸之中,透漏的乃是一个普通男子不会有的眼神——那只属于陆廉贞的眼神。
“我便是一开始,便在想,郝连城钰不会这样荒唐。”靖榕这样回答道。
“荒唐?若不是我所劝解,怕这个男人真会这样做,你把他,想的太好了……”那人对着靖榕,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也只是一个很小的可能而已,与千千万万的可能相比,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可此时,我只能一睹——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刚刚,若是我拼命一搏,便是也难以逃出升天,非但无法逃出,便是会连累这阿成……于是我就在想这个可能,是否是真实的呢……若是假的,我便只是一死,而若是真的……”
靖榕的话,尚未说完,那人便是笑着回答道:“若是真的,你非但可以活命,甚至可以杀死应猛,完成与郝连城钰的约定,是吗?”
“我原本心里,还是惴惴。”靖榕这样说道。
“你怕我不救你?”那人这样问道。
“爹爹会救吗?”靖榕这样反问道。
那人不发一语,只是抚摸着靖榕那乌黑的发丝——周围如一片血海一样,而那人浑身浴血,便是手上,更是满是鲜血,而他抚摸靖榕的时候,将靖榕那一张白皙的脸上染上了血污,而如今,更是去抚摸靖榕的头发,靖榕一头乌丝变得沾染着一些血腥气,可她,却没有一丝回避……
“刚刚到了那个地步,那刀刃不过只离我一寸而已,我原本以为那个样子,爹爹必然是会出手的……”
“可是我没有……”
“是啊,爹爹没有……若是我不含一声‘爹爹救我’的话,爹爹会救我吗?”靖榕看着眼前陌生男子,便是这样问道。
“其实你此时若是喊了,我便也未必会救……”那人笑笑,“只是刚刚情势危急,我见你确实是一心求死,我心中莫名焦急,便是听到你喊了那句话后,便是身子先于脑子动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什么都随了你的心意……”
靖榕听了之后,她便沉默不语。
“我的儿啊,我知道,知道你在算计我……”那人苍白而血红的之间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便是想了一想之后,对靖榕说出了一番让她胆战心惊的话,“只是你算计成功了,我便也懒得生气了。只是若是你算计失败了,我才会生气——只是那时候,似乎生气也没有用了……你都死了,我还生气做什么呢?”
说罢,便是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的是那样爽朗,却又是那样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便是笑够了,笑完了,他的笑声却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在脸上拨弄了几下之后,便是将易容水整张从脸上剥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而这张染血的面皮被剥下之后,下面所露出的,乃是陆廉贞那一张本身就清秀却让人不太记得的容颜。
靖榕与陆廉贞,已经相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陆廉贞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有的,是无奈,是心酸,是感叹,而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实在是一副诡异到极致的画面——眼前这个男人,除了一张脸是白的,其他的……无论是手,是脚,是衣服,是脖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红的……可唯有那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却是在这一片血海之中,脸上所表现的着一种莫名的笑容……
那种笑容,竟是一种奇妙的,安心的笑容。
“爹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郝连城钰的呢?”靖榕看着陆廉贞的笑脸,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儿不猜猜吗?”这两父女之间,竟是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流动着——樊离从尸体堆里爬起来之后,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竟是惊的说不出来话,而且……而且他的皮肤之上,他竟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可这……可这,并非是因为寒冷……
“我若是猜对了,爹爹可否给我一个奖励?”靖榕看着陆廉贞,这样问道。
“你啊,真是有意思,若是刚刚没有我,你便死定了。如今却是大言不惭地向我讨要东西……莫不是……莫不是……不怕我生气吗?”陆廉贞看着靖榕,便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可是话里,却没有什么愤怒的意思。
而靖榕,却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同样,她也是郝连城深的妻子,玉琛的母亲,以及……以及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爹爹可否将那孩子,还给我……”并非例会陆廉贞的话,靖榕便是毫不犹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从骨子里,她是怕极了陆廉贞的。一个从小被她视作最尊敬,最可怕的人,便是她此时长大了,也不会有一丝改变,可如今,让她在陆廉贞面前挺直脊梁的,乃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爱,以及一个母亲的尊严。
“还给你?”陆廉贞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这陆廉贞拿走的东西,如何用的一个还字?“给我的东西,便是我的了,既然是我的东西,如何用得上一个还字?”
陆廉贞这样反问道。他将那孩子比作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东西。
“只是这样,也似乎有些意思啊……”陆廉贞脸上带着笑意,竟然是答应了靖榕的条件,“你猜吧,若是你猜到了,我便把那个孩子,‘还‘给你。”
他说还这个字的时候,格外用力,格外郑重。便是让靖榕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