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把持丞相府后院,在秋叶茹娉一事上又得慕容晟在外帮助,一时猖狂无量,若不是估计到她以往宽容大度的形象,估计就不是把秋叶钰涧软禁在东院不得出那么简单了。
下人们最是能够擦眼观色咂摸上意,东院的不寻常让他们看到了大夫人隐约的厌憎态度,所以克扣份例时更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
秋叶钰涧的日子比以往还难过了。
晴儿厅中转来转去,时不时愤愤地喊一声欺人太甚,频频看向书房怡然挥洒笔墨的自家大小姐,却又不敢在她磨练书法的时候去轻易打断。
晴儿只得安静下来坐在木凳上诅咒大夫人母女死后下地狱不得好果,想想以前,本来就不多的份例时常被换成次一等的,简直是侮辱大小姐嫡出的身份。
而这几日呢,更惨了,直接不给了,一群奴才反了天了!
秋叶钰涧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素手伸到晴儿备好的清水中净手,说道:“你以为没有大夫人的暗示,老爷的默许,那几个管事敢克扣圣上亲赐的嫡出大小姐?”主仆观念之下,他们还不敢放肆。
既然知道事出何因,又何必白白生气伤身,想法解决了就是。
净了手,棉布仔细擦过一根根纤纤素指,秋叶钰涧终于吩咐道:“给我上妆,小姐我带你去,要回我们该得的。”
沉寂几天熟练书法,还都以为她是软柿子病猫子可随意欺凌了么。
“是,小姐”晴儿兴奋地站起身,她还记得小姐之前惩戒三夫人时的威武霸气呢。
晴儿手脚麻利地为秋叶钰涧净面匀脂梳头梳头着装,不到片刻,一身淡紫色裙装,五官清丽气势天成的美人如悠然开放的夜昙般俏丽在厅中。
秋叶钰涧特意取出压箱底的锦鞭,做配饰状缠绕在腰间,领着晴儿踏出门去,院外正在或忙碌或偷懒的下人们均感到迫人的压力,在她走过之处纷纷让道,不敢触其威。
掌管份例发放的是大夫人手下的马大娘,人称马管事,主子们给几分颜面多称之为马嬷嬷。
今日晌午,马嬷嬷按照往日大夫人的规矩分好对牌,正躺在竹榻上享受下头小丫头片子们的巴结孝敬,干瘪的嘴中还不忘吧嗒吧嗒吸一口水烟,间或训上两句,也逞一逞当主子的威风。
哪想到还没威风一会儿,一个丫头片子就跌跌撞撞跑进来乱喊:“嬷嬷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气势汹汹大人过来啦。
她不想事后被罚,想如实对马嬷嬷禀报,却像是吓到了一般,语不成声,半句话也没说囫囵,惹得听的人厌烦。
马嬷嬷见此情景,浑浊的眼珠瞪着:“鬼丫头胡吣什么,你嬷嬷我长命百岁活的比你这贱丫头都命长。”一伸脚就把半瘫在地上还没缓过神的小丫头给踢倒在地。
周围的小丫头纷纷低头,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说上一点求情的话,只是低头间稍微泄露的悲戚显示出她们对地上受了一个窝心脚起不来的小姐妹的同情和感同身受。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哟,马大娘这福享的,打骂起丫头来比主子们还有威势啊!”比主子还主子了,要不然怎么敢随意克扣大小姐的份例去供给她自个儿嚼用呢。
马嬷嬷乍见之下还以为是哪个院的小主子无意中过来撞见了刚才的事,猛然惊起,刚要露出献媚的笑容为自己辨别几句把错推到小蹄子身上,才发现发现来人只是个丫鬟,还是今日刚见过面的。
正是东院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晴儿。
马嬷嬷浑身瞬间放松下来,吊梢眼眯起,干巴巴的嘴一撇,轻视地说道:“哟,我当时哪家神仙大驾光临呢,原来是我们大小姐身边的第一功臣晴儿姑娘啊”话语之中不屑的很。
马嬷嬷继续躺榻上歪着,让捶腿捶肩的小丫头们都不要听,嚣张无比地斜瞥着挡在门口的人。
晴儿在早膳之后按照惯例来领取月例,却被马嬷嬷刁难一番,本以为像往常一样被为难后就能拿到这个月的份例,结果却最终被告知这东院什么都没有。
堂堂相府大小姐一个的供给什么都没有说出去谁信?想当初圣上御赐小姐返祖归宗的时候为防止小姐在府中生活困难,可是赏赐了珍宝银两无数,都被丞相以大小姐年幼的理由收去保管了。
当初说的什么,说的是大小姐成年后就返还回来,不花一丝一毫,结果呢,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那些银两珠宝田铺庄子早被大夫人从丞相那里哄骗过去了。
要不然凭大夫人那虽然丰厚但也不算上乘的贵女嫁妆,怎么能供得起这么多年大夫人母子母女几人奢侈无度的豪门生活?
秋叶韫宿的一方砚台就价值百金,秋叶韫霜手上收藏的君子剑哪把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更别说大夫人和秋叶如娉二人的华衣美服珍馐玉食钗环罗佩了。
哪一样是大夫人舍得用她的嫁妆给她的儿女们置办的?还不都是花用的大小姐产业的每年出息。
结果这群白眼狼在吃了肉喝了汤之后连骨头都不吐一根,还狼心狗肺地克扣大小姐的份例用度!
这一番的思绪,晴儿每每想起都为秋叶钰涧鸣不平,此时想来更是愤恨,凭什么好处都占了还让大小姐受委屈?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快活逍遥却让好人活受罪呢?
回想的很多很长,其实却是逆光站立的那么一瞬间,晴儿冷哼一声,紧接着马嬷嬷的话娇喝道:“马大娘,我来领大小姐的月例,不知道你老准备好了没?”
晴儿虽是像早上来时那样问,但语气中暗藏的激动兴奋却掩藏不住,她已经忍不住想看到大小姐抽这婆子的情景了。
哈哈哈,到时候她一定帮小姐按劳她,结结实实的抽上个几鞭子,看她还怎么嚣张,一个老奴婢,大夫人的狗腿子,还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谁知马嬷嬷平日里借着大夫人的光在下人中作威作福惯了,甚至不受宠没势力的主子们还都要给上几分脸面,这次只是遇上个丫鬟硬骨头,马嬷嬷还不放在心上。
于是,马嬷嬷吸上一口水烟,吞云吐雾之中桀桀笑道:“小妮子逞什么能,不是说了没有吗,你再来多少次都是没有,在嬷嬷我这里犟嘴,小心你那身嫩皮子,嘿嘿嘿”
马嬷嬷意味不明的桀桀怪笑让底下一种小丫头又一阵战栗,胆小的都吓得直接瘫在地上不敢动弹。
晴儿想着主子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跟这老奴废话,直接上前一步提起地上还瘫着的小丫头,推到一边。
方才这小丫鬟远远看到她们走过来,气势汹汹的来者不善,一溜烟就跑回来报信,结果还没说上句完成的话就被马嬷嬷一脚窝心给踢趴在门口,现下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吓晕了。
晴儿也没那心思去跟一个被人拿捏着的小丫头计较,本性上的心善让她把人推到了一边,别等会被殃及池鱼。
站到马嬷嬷榻前一步远,晴儿高声呵斥:“马大娘,再说一遍,东院份例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嗬嗬,你这小娘皮子,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就是你那位表面风光尊贵的主子来了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东西,再赖着胡吣,信不信老娘随时收拾你!”
马嬷嬷抽下烟杆头,转头吐出一口浓痰,落在地下一个小丫头的头脸衣服上,小丫头哆嗦一下,动也不动。
而马嬷嬷趁势抬脚,欲将眼前下自己面子的贱婢一脚窝心解解气,恰好被一声如水流叮咚般悦耳的声音打断,姿势僵硬在哪里,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哦?马嬷嬷你这是要收拾谁呢,跟我说说,让我也见识见识。”秋叶钰涧未见人先闻声,一息之后出现在门口,背对着光,脊背笔挺,气势斐然。
晴儿看她出现,欣喜地跑到她身边,从其背着的手上接过一个很是沉重的包裹。
刚才马嬷嬷的那一脚晴儿本是看的分明,若是秋叶钰涧不及时出现她也能轻松化解了,大不了她动动手脚跟这婆子上演全武行,先为小姐打打头阵。
秋叶钰涧一到,晴儿就收起了想亲自下手教训马嬷嬷的心思,把主场让给在场真正的主子。
马嬷嬷见秋叶钰涧亲自出现,一条粗腿尴尬地要落不落的样子,很是滑稽,不由讪讪地道:“大小姐,此地儿简陋,大小姐怎么有空屈尊到这边来?恕嬷嬷我不能起身迎接了,哎呦我这腿,这腿啊,疼得很,最近夫人家务繁忙,光我这老婆子都忙前忙后累断了腿儿。”
马嬷嬷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地踢人训人,下一刻就哎呦哎呦起不来了,嘴里还说着暗含挑衅的话,浑浊的两眼中更是毫不掩饰轻蔑得意的目光。
秋叶钰涧就在一旁挑眉看着她表演,在她哎呦了半晌连她自己都尴尬的时候方才意味深长地问道:“所以嬷嬷你是不打算起身行礼,也没有精力给东院配齐份例了是吧?”
马嬷嬷嘿嘿两声,舔着一口黑牙,假笑:“大小姐,这个月的份例早上就已经发完了呀,现在哪还有多余的,大夫人订立的家规公正严明,老婆子可不敢给小姐多拿一份出来。”
“你!”晴儿愤而怒指着她,老婆子忒是嚣张,一张嘴随时黑说成白。
秋叶钰涧抬手挡开晴儿的手臂,低头轻笑一声,清冷的眼抬起看向马嬷嬷,像是看着一件死物。
马嬷嬷在浑身禁不住一个寒颤,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像处在数九寒天中一样冰冷,不过她认为秋叶钰涧是在大夫人的铁腕下无谓的挣扎反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没什么威胁,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她仍是轻视地问道:“大小姐还有何事?”言下之意,没事就滚吧。
一个下人,比真正的主子还要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