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只黄鹂鸟飞过一支柳树,探起小脑袋好奇的往前张望着,前面便是黄成军的军营中,以前的两个月里每天一大早这里便是喊声震天,集号声、队列声、口号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可今天早上这里只有静悄悄的安谧。原来,因为刚经历了两场战斗,所以宋君鸿下令全军休整三日。可以不用操训,黄成军的军士们乐的在床上睡上一场久违的酣畅大觉。
但宋君鸿仍如往日一般清晨便起床来到指挥所,他抱过孙狗子递上来的茶汤啜了一口,清醒了下脑子,便在硕大陈旧的桌案上摊开了笔墨,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他在书写这两次剿匪之战的战报。
这种文案琐事,本来是应该由军中的文书来负责的,但因为之前的军中文书和前任代指挥使勾结贪墨军晌,被我砍了脑袋示众后,还没有找到新的文书人员。
这是因为一来黄成军庙小,有点本事或名气的文士不愿前来屈就,本事小的宋军鸿又看不上眼;二来宋君鸿接手管理黄成军才不过是两个月左右的光景,紧急点儿的事情都围绕着训练展开,需要文书的事情还不太多,所以宋君鸿索性就自己暂时代劳了。
好在作为一位有着文举人出身的将军,写篇战报对其来说并非多大的难事。
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两场剿匪作战写的既辉煌壮丽,又能基本符合实际。
无疑,战果昭示的越是显著,对于黄成军的发展越是有利。他并不是为了邀功请赏,只是为了扩大对于黄成功的宣传。
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剿灭敌人的数量进行夸大,但古时点检战功是要数首级的。明明只剿灭了不足两百人的山匪,如果硬要上报成五百人,那余下的三百颗人头他上哪儿找去?总不能砍老百姓的凑数吗?杀良冒功的事件他宋君鸿怎么也干不出来的。
那要扩大宣传,就只能从遣词造句,文意引导中下功夫了。
所以,一直写了一上午,废了三稿,宋君鸿才算撰写出一篇还算满意的战报来。他把战报上的墨渍又吹了吹,使其干的透些,然后塞进一支牛皮文卷袋中,递给了一旁侍立着的孙狗子,说:“收仔细了。敢给弄坏了,我罚你一个月的俸钱。”
孙狗子吐了下舌头,一边接过一边问道:“我这就找人送去扬州军署衙门?”
宋君鸿想了想,还是又把文卷袋又抽了回来,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扬州城吧。”
孙狗子闻言高兴的立即说道:“我去替你备马”。说着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宋君鸿笑着骂了一句:“怎么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他知道孙狗子心里在高兴什么——这小子终于又可以借着保护自己的理由跑进扬州城中去玩乐一番了。
唉,这黄成军的驻地,实在是太偏僻荒凉了,能把人都憋出毛来。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尽管有时孙狗子显得有点小淘气,可宋君鸿都没有去过于计较。对于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年男子来说,的确是会渴望一些更精彩、更热闹的生活的。
他领着孙狗子刚要走出军营的辕门,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孙狗子问道:“对了,他们文官们出行开道的那些个仪仗都有什么?”
孙狗子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也不懂呵。以前只是个小山村的村民,也没见过什么世道。还是后来跟了大人您,这才有了点出息,要不然见着官老爷们吓的只会立即下跪,哪里还敢多看一眼哦。反正在临安城中才见过那些大官小官们出行的阵仗。好像就是举牌子,敲锣打鼓什么的。”
宋君鸿哭笑不得,什么敲锣打鼓,你当是在耍猴戏呢?他只好对其说道:“去,问问军中的士卒们有没有懂行的。”
不一会儿,孙狗子还真领了一个黄成军士来到宋君鸿跟前,指着他介绍道:“头儿,听说他以前曾在县令的县衙中干过一阵子,应该会知道这些个规矩的。”
那名军士向宋君鸿行了个礼,然后回禀告道:“老爷们出行,为提镇官威,一般都要净水铺街,鸣锣开道。后面还要举牌,常见的如回避牌、肃静牌等,另外,抬轿子的人数也有讲究......”
宋君鸿张口打断了他:“抬轿子什么的不用说了,你就跟我介绍下鸣锣开道是怎么回事吧。”
“诺。”那名军汉忙又答:“普通老百姓们并不知道其来历和它的讲究,以为好像他们只是随随便便地敲上两三下和不停地吆喝而已。其实,鸣锣开道是有一定的讲究的:其中,县令大人出行时,衙门们鸣锣七下,意思是:‘军民大家都要闪开’;州、府官员出行,鸣锣九下。意思是:‘官史军民人人等齐闪开’;提督、宣抚使等出行时,鸣锣十一下,意思是:‘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若是门下省的那些相公们出行时,则要打十三棒锣,意思是:‘大小文武官员军民人人等齐闪开’。这就是鸣锣开道的讲究了。”
宋君鸿听得头晕脑涨,感叹道:“果然是规矩多多,官威不小啊。昔日唐代时之柳宗元曾言,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呼突毀南北!至今已有四五百年,可官风依旧啊。”
“大人,您打听这些干什么?”孙狗子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始问道。宋君鸿是武将,不像文官那样坐轿子,他也又不是个喜欢摆仪仗的人。所以一般出行时,少则一人一马,逍遥快活。多则也顶多拉上自己或李三狗等几个好兄弟一起快马奔驰罢了。今天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呢?
“我说,咱这有没有负责鸣锣开道的人?”不想宋君鸿却果真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问道。
那名军汉摇了摇头。
宋君鸿感到很郁闷,一个八品的县令都能配有仪仗出行,自己一个堂堂的五品将军难道却什么都没有吗?
实际上并不是宋君鸿不能配享仪仗。五品将军中配享仪仗的多了去了,只是宋君鸿治下这个黄成军,穷酸的可怜罢了。
“算了。”宋君鸿央央的一挥手,问道:“那铜锣在咱们军中总该有几面吗?”
那名军士点了点头,锣鼓是军中的必备物品之一。俗话说:击鼓则进,鸣金则退。其中这个鸣金主要就是敲钟和敲锣。
“去给本将军找来吧。哦,对了,再找几个人来,和本将军一起出行。”宋君鸿吩咐道。
于是,扬州城的普通百姓们在今日突然遇上了一件怪事。有个武将大官进城,身边跟着七、八个鸣锣的。不过,他们的鸣锣可不是驱赶行人百姓,而是一边敲打中一边扯开了粗犷的嗓子高声喊道:“走一走、看一看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黄成军挥兵剿匪、为民除害了哎!扫荡黄成山、天青山,大获全胜了哎!”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声响过一声的锣声,原来是为了吸引人群注意,宣传黄成军战绩的。
不过,黄城军这种垃圾厢军居然跑去剿匪了,而且还大获全胜了,这可能吗?这个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了,人群中顿时传开了一片的议论之声。
在这些将信将疑的议论声中,宋君鸿昂头挺胸的走进了王矢的扬州军署衙门。
王矢把宋君鸿递上的那份战报瞄了几眼,又向宋君鸿身上瞄了几眼,笑着问道:“你不是说要帮我修路吗?怎么修路修到一半跑去剿匪了?”
“那啥,我们也没办法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宋君鸿答:“天地良心啊,我们修路修的好好的,哪知道他们会突然下山来袭击我,所以这个、这个、我就只好把他们这两窝土匪都连锅端了,也好叫他们知晓我大宋军队的历害。”
“胡说八道!”王矢根本不相信宋君鸿嘴里的胡扯:“你们个破落厢军既没运送财物又没押运女人,反倒是领着一千多号青壮兵士在人家山下修路,这两个只有百人左右的小土匪哪个筋接错了,会主动跑下山去袭击你们?”
“或许他们是看中了我们修路的锄头呢?我偷偷跟恩师您说啊——我们军中有些修理工具是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经历了好多任指挥使,有文物价值了呢。”宋君鸿振振有词的说道。
“打住!别再胡说了。你那些破烂锄头就算有八百年历史了,扔路边上也没有人稀罕要。”王矢赶紧制止了弟子的满嘴胡扯,笑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浑小子的心里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不外乎一练兵、二求名呗?”
宋君鸿嘻嘻一笑:“还是恩师慧眼如炬,了解弟子。”
“哼!”王矢貌虽然哼了一声,但貌似还是接受了这顶高帽,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算了,我以扬州军衙的身份写一道嘉奖令,也给张帖出去,算是帮你造势吧。”
宋君鸿喜的眉开眼笑,忙挺身一行军礼,高声道:“代黄成军数千弟兄谢大人栽培!”
“主要还是你小子做的不错!”王矢的心里对弟子这番作为还是高兴了,能以一支厢军的队伍连剿灭两支山匪,也算是在给他这个授业老师涨脸面。他问道:“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再接再励啦。”宋君鸿一耸肩,回答:“弟子打算一边继续练兵,一边还打算再伺机打掉几个匪窝。”
王矢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山贼都鬼精的很,一听闻大军要来进剿,就立即跑的精光,让你连人影儿都见不着。你这次能奏奇功,一来是太出人意料了,厢军剿匪,我大宋近三百年来尚无先例;二来我给你批的修路事宜的官府公告给你做了掩护。山贼们一麻痹大意,你就得手了。这着实有太大的侥幸成份在里头。可你想,现在你的名声倒是有了,但山贼们能不再提防你吗?这以后你还怎么剿的到匪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