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柄明晃晃的兵器,带着七名班直侍卫的冲天怒气,呼啸着直奔向史珍而去。
连赵措都惊的差点从御座上站起来,大呼:“手下留.......”
“情”字尚未出口,现场情况已经陡变,这回史珍不再闪避,而是一声轻叱,手中宝剑已经如电般出击,一柄宝剑化作千万柄。在一片光影变化中,七名班直侍卫们纷纷发出惨号。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再凝神望去时,七名班直侍卫们已经踉跄着纷纷后退,手中的兵器“叮哩当啷”的掉了一地。
原来,就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史珍以剑迅速而准确的击中了每名侍卫的手腕,令他们的手器脱手无力再战。
而自始至终,史珍在这场较量都连剑都没有拔出来过,仅以带鞘的宝剑迎敌,就令七名班直侍卫们一败涂地。
侍卫头领面如死灰,抱拳向史珍行了一个礼道:“史小姐神乎其技,我辈皆非敌手,心服口服!”
“好哇,朕大开见界喽!”赵措兴奋的鼓起了掌来。
“陛下,还您的剑。”史珍双手把剑重新奉上,符公公走过来接了过去。
“昔春秋时古越女剑仙之风彩,朕今日始知矣。”赵措慨叹了一声。
“小女无状,当不得陛下如此盛赞。”看到史珍还傻站在那里嘻笑,史灵松赶紧上前谦虚道。
“当得!”赵措笑道:“而且朕还有赏!”
“什么赏啊?”听说有赏赐,史珍立刻来了小兴趣,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望向赵措。
赵措把手一挥,一名小太监捧了一个托盘过来,符公公上前把上面的锦盖掀开从其中掏出了一份圣旨。而当他把那份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材料做底、绣满祥云瑞鹤图案还贴着金轴的华丽圣旨打开时,史珍的好奇心也到达了顶点:这是她头回接圣旨。听着符公公一字一唱的把那份圣旨上的内容宣读了起来。
可听着听着,史珍眼中的光彩又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原来,诰旨中主要的内容通俗的讲就是褒奖史珍在前阵子抗金战争中的功绩,所以册封其为“燕国夫人”,享受正三品诰命待遇。
竟然不过是封官许愿啊,史珍突然感到有点无聊。她原以为做为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会奖赏她点什么更好玩的物什呢。
她却不知皇帝最大的权力——就是给人封官,这也是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趋之若鹜的,只是对于游侠散人当惯了的史珍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罢了。也因此,她渐渐失去了继续听符公公诵读那修辞华丽冗长的字句的兴趣,低下头却数地上的青砖有多少块去了。
“史珍接旨。”直到听到符公公这句拖长的音调的高声喝令时,史珍才发现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在父亲的示意下从符公公手中接过了那道圣旨,又向赵措行礼:“臣女谢陛下赏。”
“除此以外,朕还有一份赏。”赵措笑了起来,有点顽皮的道:“这份奖,却是更大哦。”
“是什么?”史珍刚被压下的好奇心又泛上来了一层。
“就是——”赵措起身在殿里转了一圈后,突然拿手一指韩书贤道:“他!”
韩书贤?把他赐给自己?什么意思?史珍疑惑地望向赵措。
赵措要的就是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看着殿中史家父女又惊又疑的目光,这才满意的说道:“刚才韩卿进殿商量完太皇太后的寿典后,却突然请求朕让你们两家再结秦晋之好,重迎一回亲。”
“可是......”史灵松想起两年前史珍逃婚的那场闹剧来,知道韩侂胄一直耿耿与怀,怎么会再次提亲呢?
“朕知道当初两家的小儿女们曾闹过一点小误会,也让两位卿家伤了颜面,损了和气。但必竟都过去了嘛!”赵措挥了挥手:“这次,朕再下一道旨意:亲自为两家赐婚,届时看谁还敢再为这亲事笑话两位卿家?”
听完赵措的话,史灵松大喜过望。有了皇帝的金口赐婚,韩、史两家不仅可以借着这个台阶重新完成上次被破坏的婚礼,而且面子上都有了光彩,完全可以补回以前因逃婚事件而受损的两家名誉,韩、史两家更是可以重修旧好。
史灵松乐的胡子都快颤抖起来了,他连忙催促女儿道:“珍儿,还不快叩谢陛下的浩荡隆恩?”
史珍却并没有按照史灵松的要求谢恩领旨,反而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道:“臣女谢陛下的盛情,但臣女不能接陛下的这道旨意。”
“什么?”赵措惊的张大了嘴。有宋一代,士大夫集团权力大、骨头硬,所以在治国方略上跟皇帝顶牛的事件虽也有发生过,但皇帝赐婚这种殊荣却是从没听说有人不想要的。
这简直有点不识抬举嘛!
“为什么?”赵措问道:“以韩家的家世,和韩书贤的材具,都是顶尖的,难道还会委屈了你不成?”
“委不委屈,不在于这些。臣女不同意嫁他理由很简单——只因为臣女不喜欢他。”史珍直接了当的说:“所以纵使韩家的家世再好,韩书贤大人的材具再高,却也是无用的。”
不重家世,不重材具?天下间谁家嫁女儿会不重视这些的?赵措有点不解。他忍不住又问道:“那连朕的亲自赐婚也没用吗?”
“是的。”史珍抬头直视着赵措的眼睛答道:“我曾听人讲过,今后天下男女间的婚嫁之事,都应该由自己做主才对。所以纵使是身为天下最有权力的您,也无法强行干涉。”
赵措顿时有点气结,他头回听说这种事。富有四海,万千臣民都需要在他脚下跪伏。可按史珍的说法他却连干涉一个小女子的婚嫁的权力都没有?
“因为陛下纵可以人之顺逆而进行杀罚惩戒,却终是无法改变人心。”史珍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赵措反而淡淡地说。
“好个没用!你敢说朕没用!”赵措突然一拍龙椅冷冷的说:“你忤逆君皇,抗旨不从,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班直侍卫们再次冲了进来,只待赵措一声令下,就动手拿人。
史珍骤然抬起头来望去,却发现原本像一个大孩子一样调皮的赵措却突然间神情变得阴森,冷冷地让人不敢靠近。
这倒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呵?
史珍这时才想起关于听到的赵措经常降旨杀人的传闻来。她不怕死,也不相信这宫中有人能制伏的了她,但她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老父。
念及父亲,史珍终于不再和赵措顶嘴了,但也并不愿因此就屈服。
史灵松慌忙上前告罪,韩书贤脸色一连变了好几变,终于也上前进行了求情。只有韩侂胄脸上阴霾笼罩,盯着史珍一言不发。
“都不要说了!”赵措挥袖制止了史灵松和韩书贤的求情,只是指着史珍喝问:“朕现在只问他,倒底愿不愿遵旨?”
贵为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他不相信自己连一个小女子都降伏不了。
“陛下若真想赏赐臣女,则臣女倒有一个请求。”史珍终于开口说道。
哦?怎么,终于服软了吗?赵措心下微微得意,说道:“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史珍又把刚才册封自己的那道圣道捧着放回了赵措的御案上,退后两步,才说道:“臣女愿意奉还刚才陛下的册封,只求陛下降旨允许韩、史两家退婚。”
“什么?”赵措这回终于怒不可遏了:“原来你不仅不愿遵旨成亲,反倒还要朕帮你退婚?”
“韩、史两家原有交好,我父亲也是一个爱惜颜面的人,我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自己的女儿提出退婚的事情的。所以,唯有请陛下成全,还两家儿女之自由。”
赵措看着自己案上被退回来的圣旨,突然感到有点想笑:“朕的封赏,你弃如蔽履;朕的赐婚,你也拒不遵从。你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陛下当然可以杀臣女,却不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身为天子,却如此逼迫一介女流?”史珍对于赵措的威逼多少有了些反感,也开始倔强地反问道。
“喝,居然懂得将朕的名声都拿出来说将,你莫不是还想个当女魏征吗?”
史珍抬起头来,见赵措虽是嘴角在笑,目中却是变得分外的阴冷。
“岂止臣女可以魏征,天下人人也都可以当魏征。当天子不仅可以牧管万民,同样万民也可以评价天子。陛下做得,万民亦说得。只不知陛下是想做个有道明君,还是无道昏君?”史珍亦昂起头来答道。
韩书贤心下一片焦急,赵措是个很骄傲的皇帝,可以和他讲理,却决不能伤及他的骄傲。龙有逆鳞,触之则怒!这两年来但凡忤逆他的,却没有几个人能落得份好下场。
史灵松的老脸已经被吓得一片苍白。赵措的脸色却一直在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多话,生怕惹恼于他,让事情变得再也无法收拾。
过了一会儿,赵措仰天哈哈大笑:“不愧是御史家出来的女儿,训诫起朕来丝毫不下于乃父啊。”说罢把双手一袖,也不喊“退朝”之类的话,直接大步就出殿而去了。
“唉呀,皇帝好意要给你赐婚,你却偏嚷嚷着退婚,你这小妮子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啊!”符公公冲着史珍嘟囔了一句,连忙出去追赵措了。
史珍上前去搀扶起兀自跪在地上的父亲,史灵松却一挥手,猛地推开了史珍。
史珍从没见父亲如此粗暴的对待自己,一时间竟呆住了。刚才在赵措和一班杀气腾腾的班直武士跟前也面不改色的她,此刻也终于鼻子一抽,两颗泪珠就开始在眼眶中打滚,却又不敢哭出来。
史灵松却并不理会目光含泪的女儿,踉跄地走到韩侂胄面前,揖手说道:“韩大人,这、小女她.......”
“史大人勿谓多言了。令千金眼高的紧哪!既然连天子都不看在眼里,我韩家又岂会再徒取其辱?”韩侂胄冷冷的打断了史灵松的话,从没有人让他感到如此的丢脸过。许了婚——逃婚!儿子请天子出面赐婚——拒旨不接!堂堂地皇亲国戚,新朝重臣难道他们韩家便要如此的让人瞧不起和一再折辱吗?他大声的喝道:“你史家不是想要退婚吗?我允了!从此你我两家,再无瓜葛,形同路人!”
说罢,他也一甩袖:“贤儿,咱们走!”
韩书贤倒似并不如父亲般气鼓鼓的,只是无奈的望了一眼史珍,却再无多话,紧追着暴怒的父亲一起走了。
韩家父子走后,只余下史灵松又是无奈、又是气愤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