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宋君鸿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已经很亮堂了。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但绝对已经过了平常必须起床点卯的卯时。他下床简单的披了件戎常服,并没有着甲胄,缓步走到窗前,让上午明媚的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宋君鸿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下这种丝丝温暖的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的这么惬意过了。
因为有伤,宋君鸿及他手下的一众负伤的兄弟,被允许放假休养几天。可以不用去报道、轮值。所以这几天对他来说是相对轻松的。
他推门出来,放眼四望,咦?难道是因为我自己心情好,所以看着大家的心情也都觉得好了?
他过了一阵子,他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军营之中众人的脸上也的确似洋溢着一缕喜色,那些平日里因战事而低沉的气氛也似在今天被一扫而光了似的。他有些诧异,抓住了从他身边经过想去喂马的李三狗问道:“某不是天子又有赏赐了?”
平江府大捷时,天子曾颁旨嘉奖,当时军中士气很是振奋了一下。
李三狗摇了摇头:“上次的奖赏才刚过去一个月,哪能这么快又有新的奖赏下来。”
“那这都是怎么了?”宋君鸿疑惑地问。
“什么怎么了?”李三狗一时没明白。
“你看那几个兵,刚走过时有说有笑的。还有那边的王刚远将军,我听说他昨天和人关扑输了半个月的饷银,现在怎么也笑的和捡了元宝似的。”
“王刚远笑笑不好吗?”李三狗不解的问。王刚远负责军营中的军纪,成天阴着个脸,所以大家都躲他远远的,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找理由抽自己鞭子。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王刚远笑不好。”宋群鸿急得比划着手脚说道:“我问你,你最近见王刚远笑过几次?”
“好像一次也没有。”李三狗想了想回答。
“那你看,他现在就笑了。还有,这么多人脸上都有高兴的神情,这不是太不寻常了吗?”宋君鸿说。
“这么说起来,也是啊。”李三狗想想也觉得宋君鸿的疑惑有道理。但他偏偏是个脑筋直的人,平生最恨这种琢磨事儿的活,他一溜小跑回屋,把李通给扯了出来:“你也猜猜,会是个什么事儿?”
李通偏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笑了起来,问宋君鸿:“大人可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侯?”
“什么时侯?辰时末?”宋君鸿抬眼已经升起老高的太阳,不太肯定的说道:“也可能已经是巳时了吧?”
“不是问时辰。”李通摆了摆手,笑呵呵地提醒道:“是日子。”
“日子?”宋君鸿想了下,因是战时,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太关注时日了,反正初一是打仗,初二也是打仗,初三也是打仗......一直到三十肯定还是要打仗。既然每天只有一件事需要做:打仗!打仗!打仗!那么关心日子还有什么意议呢?
“十一月二十?不对,好像是十二月了,十二月多少呢?”宋君鸿嘟囔道。
“十二月二十七了!”李通倒是记得,他神情兴奋起来,搓着手说道:“快过年了!”
“过年?”宋君鸿苦笑了一下。他以前虽没有在打仗时过年的经验,但想来这个年也肯定不会过的多么舒坦了。
“也是。”李通点了点头。那军营里这些人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李通也好奇起来,立刻跑出去揪过一名士军进行询问。听得几句话,就高兴的满脸通红,受舞足蹈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宋君鸿问。
“过年!太尉传令——暂时休战过年!”李通兴奋的说。
“休战?金人同意?”宋君鸿有点纳闷。在历史上,有时逢节时交战双方临时停战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要双方都同意过这个节才行。金国人的文化内涵与汉人不同,所以是否会因为过年而就休战,谁也不好说。
“同意了!”李通点了点头,开始和宋君鸿仔细分说道:“据说现在的这个金国皇帝,似是对咱们汉家文化也十分推崇。再加上现在两国的战事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谁一时半晌也讨不了多大好处去。但双方都已力疲,索性便借这个机会休整一下。十天前金国皇帝和咱们的抗敌行营交换了一份契约:过年期间休战半个月,双方都互不攻伐。”
“金兵们能守这个信吗?”这时李三狗也贴了过来,跟着听完李通的转述后,插嘴问道。
宋君鸿却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如果你说的这个事儿是真的,那么不管金人是否能守信,但最起码咱们右路战场这个过年小假是可以放的起来了。”
右路战场的局面已经打开了,虽然经历了新宜城的兵败,但从总体上来看,宋国还是占据着优势。只要种慎不主动去攻打金兵,想来此时的金兵自也是不愿来招惹种慎的。而此时种慎已经无法围歼这支金国右路残兵,他们每进攻一城,仆散揆却已经抢先把军队撤了出来,改为抢占另一个小城。和宋军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且听典虾仁的说法,金国右路军已经有转移向中路靠拢的倾向,所以应该不会再来大举反攻江阴军。
那么这个年,最起码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心地过一下了。
听完宋君鸿的分析,李通和李三狗都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能平安的过个年,这对于身处战时的军人来说是难得的,甚至有些奢侈。也正因为如此,这对于恢复敌我双方的士气也都是极为重要的。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已经打到疲惫不堪的双方才会同意过年期间先临时小小休战吧。
“那头儿,咱们要不要去置办些年货?”李三狗问道。
“这城中已经让战火毁的一穷二白,哪里还能置办什么年货,且看军中能发下些什么吧。”宋君鸿笑道。
“不过,咱们还是要出门一趟,去探看下种都虞侯。”
吃过了午饭后,宋君鸿领着李通、李三狗、孙狗子和几名老兵,一起探听着找到了种依尚休养的屋子。
种依尚已经苏醒了过来,但浑身上下缠满了伤带,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呵!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木乃伊!”宋君鸿瞅着让人绑的已经只余下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的种依尚惊呼了一声。
“木、木什么伊?”种依尚看到宋君鸿他们过来,本来蛮高兴的。可他躺在床上,连翻个身动弹一下都不能够,做了好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于是没好气的问道。
“就是在极西南处的一个古国的国王的样子。”看到种依尚抑郁的样子,宋君鸿就把那“死后”两个字硬吞了下去没说出来。
“他们的国王竞然喜欢扮作这个鬼样子?”种依尚很是一个不信。
“据说这样可以保持灵魂长生。”宋君鸿答道。
“长生?”种依尚在床上发出一声长叹:“我现在只想能下地活动一下就满足了。”
种依尚感到十分郁闷,上次平江府返回战役中他回来躺了一个多月,现在好不容易能出战一阵子,现在又躺下了。天知道这回需要躺多久?
宋君鸿等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温言又劝慰了一番他。然后就在老军医的驱赶下被一起哄了出来。
理由很简单,病人需要静养,而他们这批大头兵们最是恬噪讨厌的了。
宋君鸿辞别了战友们,就借机先回菊子娘暂住的屋子处探望了一下。
在经历了战乱和生死离别后,现在能和家人们团聚在一起过个年,或许对于宋君鸿和家人们都意义非凡吧。
既然他现在是休假,又是休战期间,那他想干脆去和家人们待在一起过年。他去种慎那请示了一下,很快就获得了批准。
现在是战时,又是客居他乡,只能一切从简。宋君鸿想到街市上去给菊子娘和石榴妹妹买两身新衣裳发现都无法实现,只好怏怏然的回去和母亲说了一下。
菊子娘却是完全淡然,现在能和儿子女儿一起平安的过个年,她就已经满足,再不奢求其他了。
宋君鸿找来了点纸笔,挥笔写就了一幅春联,帖在了门上,总算是略有了点喜庆的样子。
“还记得去年你在咱们家的亲庄子上写春联时,所有的庄户都跑来跟你讨要。”菊子娘在旁边轻声的嘟囔着:“没想到一转眼,这世道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君鸿也有点感慨。他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提笔写字了,他现在每天握的更多的,是战刀。
但他还是在脸上挤出一幅笑容,安慰着自己的母亲:“放心吧,娘。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时咱们就又能过太平的日子了。”
“希望吧。”菊子娘也憧憬了一下,似是觉得也应该表现的开朗一下以免让儿女们担心,她也笑了起来:“要过年了,就总要有个过年的样子。你能给买些肉和面回来吗?娘做你最爱吃的手抓肉和饺子。”
“现在街市早就荒了,怕是买不到。不过这点吃的倒不难弄,我回头让人从军营中捎些过来吧。”宋君鸿笑了笑,轻轻地把菊子娘搀扶回屋里。
“去把你军中要好的朋友们都叫来吧。”菊子娘回屋后热情地说道:“人多了,能热闹。”
宋君鸿点了点头,其实不用他说,李通、李三狗、孙狗子他们一定会过来。
腊八二十八的时侯,李三狗和孙狗子从军营伙食房处讨要了些米、面及一些战死战马的腌制肉,和着几名兵士一起喜气洋洋地抬到了菊子娘他们这里。
而更让他们高兴的是:种慎居然给大家发了一些过年的喜钱,还有酒。
尽管每人只有半葫芦酒,但这在平时严禁饮酒的种慎军中,已经算是极为宽宏了。
按宋君鸿从六品下的勋阶,过年喜钱应是九贯五百文。他从李通手中接了过来,转手就又交到了菊子娘手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