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箭、拉弓、听弦、撒放!宋君鸿利落的作完这一系列动作,手里的箭矢猛的离弦而出,像一条乌黑的闪电一样直奔靶心而去。“蓬”的一声闷响中,由稻草杆子编织而成的厚厚的箭靶立刻被洞穿,箭支穿靶近两只,只余一只箭羽处卡在靶上,余劲才歇停下来。
“好!”全场立刻传来一阵雷响般的掌声。
“柳丛楠,十箭,九中!宋君鸿,十箭,全中!”旁边负责统计成绩的李孟春高声喊道。
“怎么样?输的可还服气?”宋君鸿笑着对柳丛楠问道。
“不服!咱们再来一把!”柳丛楠喊道。
在今天的“射”艺课考试上,宋君鸿毫无悬念的获得了他们这一届学员中成绩的第一名。隧有好事者把他与上一届的柳丛楠相提并论,并开始猜想谁才是岳麓书院学生中的“弓马”之王。
在宋君鸿没来之前,柳丛楠一直是在“射”、“御”两门课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是三十年来书院最优纪录的保持者。
恰巧这时柳丛楠完成了自己的课业经过射艺场,于是便被同窗们拉来请示比试一下。
柳丛楠本身亦是个好玩好事之人,欣然允诺。
作弓马夫子的王矢也很高兴见自己的两名得意学生拼个高底,立刻让人搬来一些新靶给二人比赛使用。
两人已经一连比试了三局,从三十步,到四十步,前两局柳丛楠与宋君鸿都战成了个平手,但当放箭的位置移到五十步开外时,柳丛楠终于以一箭之差败北。
柳丛楠当然不服气,立刻要求再来一局。
“这样比起来差距太小,要不咱们干脆换点儿花样来玩怎么样?”宋君鸿瞅瞅饭点儿快要到了,不想耽搁得太晚了以免今天的“红烧排骨”又都让别人打了去。
“行,你说怎么比吧?”柳丛楠天不怕地不怕。
“我们射活靶子怎么样?”宋君鸿笑道。
“活靶子?”柳丛楠不解:“咱书院虽然是倚山而建,但院内可没有兔子。总不能望天打鸟吧?高抛放箭也太危险,王夫子怕是不会同意的。”
“活靶子不一定非要打飞禽走售。”宋君鸿笑道:“咱们把靶子全系到一根绳子上,然后再找几个人站在两头不断的来回拉动,咱们来射,如何?”
柳丛楠疑惑的瞅了宋君鸿一眼,这种射法他以前从来没有玩过。不过刚才海口已经夸出去了,也不好收回,只好点了点头。
宋君鸿转头望向王矢,王矢点了点头,眼中似乎还有了几分嘉许之意。
果然,这次的比赛差异很快就出来了。
柳丛楠十箭才只中了四靶,而宋君鸿则高中达九靶。
“他们拉得也太快了,我都没办法瞄准!”柳丛楠把弓一扔,开始抱怨道。
宋君鸿哈哈大笑:“怎么样,这回可还服气吗?”
看着这个比分数字的巨大差异,柳丛楠只好无奈的投降:“好吧,按说好的,这顿我请!”
宋君鸿高兴的也把弓交回给负责的教工,刚想去跟柳丛楠罗列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单,突然王矢冲他招手道:“子烨,你过来一下!”
“唉!”宋君鸿疑惑的奔过去:“王夫子,我射得不好吗?”
“射的好!”王矢点了点头:“射得不错!不过不能骄傲。因为如果你们俩是骑在奔马上开弓,你就未必能赢得了柳长青。”
宋君鸿想了想,但随后也只能表示认同。
王矢笑道:“我叫你过来,是还有别的事情交待。我明天要下山一趟去处理些事情,明天就不能去马厩教你练刀了。”
宋君鸿表示知道后,王矢就挥挥手,喊道:“今天的授业到此结束,都散了吧!”
于是学员们一哄而散,边继续兴奋的讨论着,边向书院的食堂涌去。
晚饭打回来后,柳丛楠还在对刚才比箭输掉的事耿耿与怀,他冲宋君鸿疑惑的问道:“子烨,难道说你以前专门这么练过?”
宋君鸿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么闲啊。可你别忘了,我是出身于猎户之家。满山的追着野兔子射猎是每日的生存之务,自然熟能生巧了。”
柳丛楠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只管埋头跟宋君鸿争抢红烧排骨。
李孟春却抬起头来问道:“明天就又是休沐日了,大家有什么打算?”
“玩!”刘羽、柳丛楠、方邵、王玉田异口同声的说道。
只有宋君鸿依旧在低头啃着他手里的大三角骨头。
“君鸿,听说镇上的如兴茶楼来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啊,要不我们明天一起去瞅瞅吧?”方邵嘻嘻笑着说。
“你们去吧,我没兴趣。”宋君鸿懒洋洋的说道。
看到宋君鸿那种得过且过的样子,方邵也只好失望的闭上了嘴。
等吃完后,宋君鸿随便跟几位朋友打了声招呼,就往自己屋子中走去了。
“唉,都先等等!”柳丛楠一把拉住了余下的几个人,低声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自从那个史珍走后和丁蓉去逝的消息传来后,子烨就一直有点消沉?”
“那你想怎么样?”方邵挠了挠头问道。
“嘿嘿。”柳丛楠贼兮兮的笑着说道:“那咱们就给他治治呗。”
转眼又迎来一个休沐日,书院上下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子烨!”一清早方邵的大嗓门就在学员的居住区里响起。
他推开宋君鸿的房门进来,却发现宋君鸿正躺在床上看书。
因为每天都要早起,所以宋君鸿已经形成生物钟了,到点就醒。但今天既不用去跑王矢练刀,也不用去上课,所以他有点无所事事,索性就从箱子里找了本书出来翻着看。
方邵过去一把把书给抽了过来,瞅了瞅书皮皱眉念道:“《司马文正公集》?这么枯燥的书你也会去看?”
宋君鸿笑着把书给拿了回来,说道:“司马君实可是差点就配享孔庙的人物,于我当世儒家那是很受推崇的。你这么说,当心让书院的教授夫子们听见,会训你!”
“嗨,管他呢。”方邵大大咧咧的把手往桌上一丢,说道:“走,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宋君鸿奇怪的问。
“唉呀,跟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方邵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拖了出去。
到了书院门口,宋君鸿才发现柳丛楠、王玉田和李孟春也早就都侯在了那里。宋君鸿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去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下的市镇上,穿集过市,很快来到一处所在,柳丛楠大声的说道:“就是这里了!”
宋君鸿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是一座高达三层的巨大院落建筑。大门开放,人来人往。门上还有块大牌匾,上书“留情阁”三个大字,另外在这大字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大宋潭州州属乐产”。
“这里是青楼?”宋君鸿惊讶的扭头向方邵问道。
方邵笑着点了点头。
宋代青楼,又称为“勾栏瓦肆”。大抵沿袭唐制,有官妓、营妓、市妓之设。京师官技隶籍教坊,地方市妓属州郡管辖,名为“乐产”。而看来眼前这处,还是属于“国有企业”性质的营妓。
不过方邵等人拖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宋君鸿还没等问出声来,柳丛楠和方邵立刻就掸掸衣角,已经向大门口走去。
“哎哟,柳公子、方公子,你们可有阵子没来了啊!也不体恤姑娘们想的紧。”门口几名图脂抹粉的女子立刻娇声招唤道。
“哈哈,这不是来了吗?”柳丛楠淫笑着捏了捏其中一名妓女的小下巴,说道:“先招呼一下我的几位朋友们!”
说着朝王玉田、李孟春和宋君鸿三人一指。
于是立刻一群女子奔了过来,连呼再拥的就把宋君鸿三人拉了进去。
王玉田在京中时也早是此中老手,哈哈大笑一声,挥手就洒出一片碎银锞子,引起一片娇吃莺羡。
而宋君鸿惊讶的发现,在这种地方,似乎连李孟春都表现的比自己更加的泰然、从容。
“莫不是你以前也去逛过青楼?”宋君鸿奇怪的问道。
“嗯,去过几次。”李孟春竟然肯定的答道。
看到宋君鸿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的吃惊模样,忙又解释道:“在我家乡时,曾陪那时的少东家逛过几次。不过……”他不好意思的又说道:“我都是通宵站在门外侯着的。”
宋君鸿自嘲了下,看来自己是这五人中唯一一位头回逛妓院的“生手”!
“这……不大好吧?”宋君鸿心虚的揪了揪柳丛楠的衣袖:“要不咱回去吧。”
“怕啥,这里还有不少同窗也常来的。”柳丛楠嘻嘻笑道。
宋君鸿顺着他的手指四处张望了一眼,你别说,还真让他发现了几位书院同窗的面孔,甚至其中还有一名老师。
宋君鸿默然了一下,看来逛妓院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原来宋代青楼的不管是数量还是奢华排场都远胜于之前的五代和隋唐。而这种风气的形成,实肇端于北宋。宋太祖感于唐末五代藩镇擅权,朝纲倾圮的殷鉴,秉政之初,即削夺武臣兵权,劝他们“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也就是说,为了防止手下这帮开国大将们有继续争夺皇位的雄心壮志,宋太祖是巴不得这些大臣们在温柔乡中醉烂而死的。
另一方面,宋立国之初,版图即小于唐代,而终宋之世,边患不息。北敝于辽,西困于夏,而后屡败于金,宋土大夫处此外侮频仍,国势积弱的境地,已不复能有唐人激扬蹈厉的精神,不再有那种“黄沙百战宋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慷慨沉雄的气概。尤其是在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失败之后,一代土人改革图强的愿望彻底归于幻灭,面对酷烈的觉争和风波险恶的宦海,士大夫们感到无力把握自身的命运,于是转而寄情声色,在青楼的粉白黛绿,雾鬓风鬃之间寻找心灵的麻醉,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而对于岳麓书院的师生们来说,来青楼更是为了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即所谓的“倩何人,唤起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尤其是当今天子即位以来,朝局昏暗,小人当道而忠贤却无法作为,这种怀才不遇,忠心无所依附的尴尬失落之感固然有不同的宣泄渠道,或表现为高蹈远引,非贤毁圣;或表现为纵酒狎妓、玩世不恭,但其文化意象仍未出士大夫的范畴,仍然是“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儒家处世原则的变通。而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也大多高才多艺,能与文人士子们诗词唱合,也这是宋词中关于青楼女子题材那么多的原因了。
宋君鸿一边走,一边好奇的观察着屋里的各种情况。
这也既有妙龄少女们的活色生香,也有各年龄层次男人的往返留连;有人乘醉狂吟,也有人意志消沉,当然还有人纯粹只是拿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来往的少女们身上瞄来瞄去。
这里有人生百态,宋君鸿正看的有趣,突然听见一个人大声的喊道:“大家知道吗?岳元帅还魂了,他领着岳家军又要去教训那批金狗了!”
但迎来的只是同桌嫖客们的一致嗤笑。
那人拍着桌子说道:“真的,我刚从我们大宋被金国占去的北边回来。那里有不少平常欺负我们汉人的金狗都被人一夜之间砍去了脑袋;还有好几个金人的兵营也都被人给端了。在北边那里真的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和金人们作战,很多人都看到了,里面有很多岳家军的老将,竖着岳元帅的大旗,打的金狗方寸大乱。”
有些人于是将信将疑的开始讨论,但大多数人仍是表示不相信。
但宋君鸿却是心头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因为他知道,这必是岳英和朱强的所为,看来岳英不仅成功的潜入了在北方中原的金国占领区,而且还再次举起了抵抗的大旗。
他看那名说话的人一身锦衣,像是个商人模样,便想过去攀谈几句,看能不能打听出更多岳英的消息来。
却不想方邵一拉他,随着柳丛楠他们穿过喧嚣的前院和大厅,直接奔到了二楼之上。
“秋灵姑娘现在有客吗?”柳丛楠抓住了老*鸨问道。
“呵呵,几位公子不是昨天晚上就差人来报个信儿了吗?秋灵现在正在她房中,几位公子且请前去,我再找几个丫头去帮着陪陪。”老*鸨手里握了王玉田扔过来的一枚金锭后,恨不得把眼前这五人当着菩萨供起来。
于是柳丛楠引领着几人驾轻就熟的来到了一个房间中,房中有名女子,正在抱着张琴调音,此刻见到柳丛楠等人,忙放下琴迎了过去。
“秋灵姑娘琴技这几日见涨?一会儿可否能为我等弹奏上一曲?”柳丛楠一见到她就笑道。
“柳公子但得能常来,莫说一曲,就算是十曲,百曲,想听又有何难?”秋灵笑岑岑的说道。
宋君鸿打眼一睢,这名女子的确是生的娇柔而艳美,粉面如玉、美目如珠,想来是定迷煞了不少的王孙公子。
而秋灵也发现了柳丛楠和方邵这次带来了三张生面孔,也笑问:“不知这三位公子如何称讳,长青也不给奴介绍一番。”
柳丛楠哈哈大笑,首先指着王玉田说道:“王玉田,腰缠万贯,是此次的东道。”
秋灵笑了:“原来是个大主顾。”
柳丛楠又指着李孟春说道:“李孟春,笔走龙蛇,秋灵姑娘屋中若想再加一再幅好字帖,可莫错过哦!”
秋灵高兴的连连拍手:“正好正好,我有个姐妹即将从良,回头奴家作一拙词相赠,还要请李公子为奴挥毫啊。”
李孟春的脸当时就红了。
柳丛楠最后指着宋君鸿介绍道:“宋君鸿,我们‘曲涧六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但却最是奇思多谋,是我们六人中的‘智多星’!”
秋灵轻呼了一声:“宋君鸿?可是和云飞公子一起编写《桃花扇》的那个宋君鸿?”
柳丛楠笑道:“正是。”
秋灵激动的上前一步,抓住了宋君鸿的手就喊道:“这个好,这个好,可算是见到活的了。”
自己的手被秋灵的一双如玉柔荑握住,娇呼时所带动的气息直接就喷到了自己的脸上,宋君鸿也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想秋灵纂得紧紧的。
秋灵兀自在嚷着:“宋公子为我天下青楼女子一大呼,好让世间人知道我青楼脂粉中也有英雄,所以早就让众多姐妹们称赞不已。若是让人知道今日奴家伺候过了宋公子,传出去也不知羡煞死多少姐妹呢!”
“看把你美的,要不我们便把他送了你吧。”柳丛楠突然一把将宋君鸿推在了秋灵的怀中,坏笑道:“正好我们宋公子最近郁郁不乐,何不请秋灵姑娘好生开导一下?”
这下不待秋灵说话,宋君鸿倒先脸红的跟熟透了的果子似的,慌里慌张的从秋灵怀里挣出身来,朝柳丛楠嚷道:“长青,你再这么作弄我,我这就走!”
柳丛楠和其余三人却只是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对宋君鸿的怒火浑不在意。
宋君鸿更加尴尬。
那秋灵原先脸上也有一丝娇红,此刻看了宋君鸿的表现,却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人儿,既然号称“智多星”,却怎么进入了这欢场之中又像是孩童一样的紧张和稚气?秋灵掩口瞄了宋君鸿一眼,暗道:“真是个趣人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