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中都是心情如怒潮般汹涌涨落,却又不得不都装作没事人一般所注意力集中到屋外的战斗中去。
有了吴大嘴等三位生力军的加入,场中的形势顿时开始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这三人都是技艺十分高超之辈,一入冲入乱战之中,便如猛虎跃入羊群,天星社的伤亡人数立刻飙升。
仅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久战无功、早已疲惫不堪的孙志国就在一个分神间让吴大嘴斩杀当场。
然后在韩家叔侄把守住出入的前后门口后,其他两人便开始在客栈内对天星社其他残余成员开始了了无情的追杀与肃清。
有时你会自以为是猎手,但可能命运的铁手随意一翻,你就会措手不及的发现自己变成了让别人追逐的猎物。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原本凶神恶煞的天星社成员们已经在惨嚎中一一伏诛,场中唯一的打斗情晾,就只剩下了那场在史福与枣面人之间仍在持续的最后角力。
死生两悬,以命相搏!史福与枣面人到了此时,双方在交手中再也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的必要,越打越急,也仅仅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战斗已经迅速地转进了白热化。
所有的人,包括原本在厨房里抱着英儿的宋君鸿和史珍,以及在门口把守的韩家叔侄,也都围了过去,在旁边紧张地观战。
吴大嘴在看到韩书俊被那中年人扯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韩书俊转头想跑掉,却让身后的叔叔韩侂贵一把拦住又推了回去,韩书俊无奈,只好赶紧前行两步,笑嘻嘻的跪倒请安:“舅爷爷安康,小五儿一直很想里,在这儿给您老人家磕头啦。”
都说舅舅疼外甥,何况老人都是隔代亲。吴大嘴一生未曾婚娶,故对自己妹妹的这几个儿孙是宠爱有加,直比韩侂胄还要溺爱上几分。所以这次原本派人来抓回儿子时,韩侂胄也是没想要动用这位长辈的。没成想吴大嘴一听说侄孙偷跑的事情后,便急不可待的跟着韩侂贵一起追了过来。也正是他的溺爱之心,才让得他一路上催着大家快马加鞭,早到了一天,才赶得上逆转这场战局,救下他心爱的侄孙及众人。
原本出门前,看着家里紧张的直抹泪水的老妹子,他也编了一肚子的教训的话,准备见到韩书俊时好好摆一下长辈的架子,可眼前真见到了人,又看到韩书俊在地上磕头,就一下子气消了大半。
吴大嘴又爱又恨的把他扯了起来,却发现他起的不利索,眼光一扫,就发现了他腿上的伤口,赶紧从怀里掏出伤药来,给他一阵包扎,说道:“好生将养下就会没事了。”
包扎完后,韩书俊嘻嘻笑着:“有舅爷爷在,就算是阎王爷要索我命您也能给再捞回来。”
不想吴大嘴在他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个爆栗:“你要是有个好歹不要紧,可曾想过你奶奶会吓得个半死?”
想起自己出门前妹子那紧张的目光和叮嘱,吴大嘴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又是“梆、梆”得敲了两个爆栗,敲得韩书俊捂着脑袋直喊疼。
“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到处乱跑!”吴大嘴瞪了他一眼,转身又顺手去医治已经昏迷过去了的英儿。
见到宋君鸿对英儿的伤势紧张不已,旁边站着着朱强笑了笑,对他说道:“别担心,吴大嘴可是师从‘紫壶怪医’萧亦可,平生最得意的便是这歧黄之术,其次才轮得到这些动刀动枪的武技。你的朋友交到他手上,只要还有口气儿,就一定能救活了回来。”
宋君鸿闻言吁出口气,微点了下头,表示了对朱强的解答的感谢之意。
韩书俊却吐了个舌头,不再理会吴大嘴的医治行为,伸长了脖子继续去观看场中的博斗。
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后,这时大家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场中史福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而枣面人的落败,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并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因为虽说史福与枣面人在武技上轻易很难分出伯仲来,但周边的环境变化、个人的心境起伏和各自武学上的特色都会对战斗产生不可预计的影响。
一来,枣面人学自扶桑的倭刀术重在狠历快捷,却并不太利于过久鏖战。史福却不论从铁掌刀法还是从自身性格来说,都是走的周密稳健的路子,打的越久,施展的连贯绵长,一扫二人对战初期被枣面人压着打的劣势,其掌影直如席卷天地的暴雨般把对方完全笼罩了起来。
二来,随着生力军的来到和场中力量对比的迅速反转,枣面人心中的急切与烦躁之念陡生,绝望之感正一波比一波更强烈地袭来。他这次出击,本已是孤注一掷,背水而战。如果满盘几乎输尽,心一慌,刀即乱。
史福瞅准空隙,大喝一声,闪电切入,却又迅速辗转回身,枣面人刚起疑惑之念,却发现对方的雷霆之击已经到来。
一招决输赢!
枣面人一声惨叫下,跌飞丈外,他胸前的肋骨全部被掌刀切碎,甚至内脏怕是也已经受到重创。
到了此时,他甚至发现自己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史福大踏步的走来,一脚把他手中的倭刀踢飞,“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们天星社做下了那么多的恶行,可想好偿还了吗?”
枣面人一哆嗦,他听说过史福的手段,这绝对是一个狡猾的忠仆,狠心的菩萨。
佛家的菩萨,并不一向都是慈眉善目,恰如众生众相各不相同,佛、菩萨、金刚也都有不同的化身和本领,尝有千手千面,对不同的人只能使用不同的度法,对善男信女往往慈悲为怀,手洒甘露;而对于妖魔则是凶猛更甚,武器高举。是以金钢怒目,铁仵降魔。而史福,此时无疑便是这一尊怒目金钢的临世。
“你……你想从我这获得什么信息?”枣面人嘴角扬起一末自嘲的浅笑,原承望蟒袍玉带伸手及,却不想原来是无常索命的铁链儿身上挂,判官详实的功罪簿眼前翻,黄泉此路近,地狱油锅开。
史福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知已知彼,才是百战不怠的保障。身为天星社里堂堂的旗主,你应该知道的重要信息不少。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要是说实话,我或许还可以考虑向上面请示下看看是否饶你一条狗命。”
“什么事?”枣面人问道。
“那名被你们抓住的岳飞之子可还健在?他人现在又在哪里?”史福跨前一步,语气严厉的逼问道。
听到史福口中提到“岳飞之子”四字,刚刚才赶来的那三人顿时一脸惊愕。
但最惊讶的还是那名已经被人打倒在地的枣面人。他闻言又惊又喜,既似早有预料,又似不敢置信,只是一再喃喃的说道:“岳飞之子?岳飞之子……岳飞之子!”
“你倒底把他怎么样了?快说!”史福有点着恼。
枣面人却似并没有听到史福嘴里的催斥,只是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喜色,狂笑起来:“哈哈哈,我没有料错,他果然是岳飞之后,好大的一条大鱼啊!”但很快就又转变成巨大的伤心与绝望:“不过可惜的是他对你们对我都已经没用了,因为这人在两个时辰前已经死了。”
原来他并不是伤心鄂朱山的过逝,而是伤心好不容易有如此大的一件功劳送到了眼前,却又转眼与他永远绝缘。
可叹一场黄梁一场空啊!
“死了?”史福一把揪起了枣面人,“怎么会死了?你莫想要讹我!”
“没有讹你。你史管家的手段我也听说过,与我们天星社相比也不遑多让吧?”经过史福的几下摇晃,枣面人从巨大功劳梦幻的得与失中清醒过来,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我无谓在死前还烦惹你一顿审问。他的尸体就在李员外庄子里的前堂上,若不信的话你们大可遣人前去查看。”
“真个死了?”史福慢慢松开了枣面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但他却并没有注意到,这时英儿恰巧在吴大嘴的救治下苏醒了过来,却不想刚一恢复神智就听到了关于自己祖父逝世的这声噩耗。
“另听他的,他是在骗人!”英儿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不顾一切地从吴大嘴的怀里挣脱出来,冲过去抓起了枣面人就是一拳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直贼娘!你敢咒我爷爷死,看我不打死你!”枣面人被他一拳擂到了地上,抬腕抹去了嘴角沁出的鲜血:“我没咒他。他的确是死了!尽管我也很遗憾。”
“你还敢胡说!”英儿又扑了上去,抓起了枣面人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锤击,边打还边嘶喊道:“说啊!你在骗人,我爷爷没有死!”
史福和宋君鸿在旁边根本拉他不住,英儿整个人便像是疯狂了一般。
我的爷爷怎么可能会死去的呢?不可能!他是我身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亲人,是永远都不会死去的人,是一种永恒的存在。
不管什么时侯,只要自己喊一声饿,爷爷一定会端着一碗热馒头出现。而不管过去多久,爷爷也一定会在夕阳余晖映照下的铺子口处,等着自己去给他打回酒来,然后在仰头灌下一口酒水后,摸摸自己的头,笑着给自己讲起那些英雄们的故事。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一生也会如此!英儿觉得他们从铺子里出来、遇上天星社和在这客栈里的一场撕杀都只像是一场梦,而不是真的。等明天他一觉想来,他和爷爷应该仍然每日守在铁匠铺子里过活,日复一日的,那保蓉镇里漫长小巷里的漫长时光啊,光线打在上面,温暖而悠长。
宋君鸿冲了上去,拼力抱住了英儿的身子,把他拖了回来:“别打了,别打了,英儿,他已经死了。”
枣面人本来就已经在史福的掌下受到重创,此刻在英儿一顿饱含愤怒重拳的连续打击下,早已经一命呜呼,到地狱去偿还他的恶债去了。
英儿的嗓子已经嘶吼的沙哑,几发不出声来,他终于不再去继续踢打枣面人,而是一股酸怆之意上涌,充涩了满腔满脑,慢慢的转过身来,趴在过来扯扶自己的宋君鸿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像是一个孩子,哭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声大!
那是宋君鸿头回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也可以哭的如此伤心。
而对于那个时侯的岳英来说,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但对于他十六年的生涯而言,和爷爷在一起的生活,就是整个世界。现在,爷爷走了,他的整个世界也就坍塌了。
宋君鸿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已经两世为人的他也并非不知道该去如何组织安慰人的那些话语,但他此时觉得任何语言的慰籍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都是毫无用处的,他只有紧紧的、再紧紧的抱住了这个少年的身子。
涩声说道:“英儿,哭吧!把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哭出来,哭出来就痛快了!”
否则如果把这些都压抑在心里,即使如岳氏的铁骨,在今后的岁月中也禁受不住这股情感的侵蚀,那样反而更糟。
有时侯,能哭出来,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史福叹了一口气,与其他诸人打了个眼色,一起退到厅中的一个角落低声的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韩家叔侄去李庄寻找一起岳霭的遗体,其他人也默声的出去寻找官府的巡卒,让他们来清扫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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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絮语:写这一节的时侯,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祖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悲切,只有经历者才能体会。所以,读者朋友们,如果你的亲人还在身旁,请珍惜他们吧,愿他们都健在者健康长寿。
有些财富,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只有亲人,是永远不能失去,也不敢失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