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墨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动向,他大大方方的出入皇宫,进出麒元帝的寝殿。他的举动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时间还纷乱的朝堂因为他的出现而暂时的稳定了,许多大臣明里的动作收敛起来,就算是暗地里的那些也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被睿王抓到把柄。
承乾殿内,云书墨端坐在高椅之上,雕花桌几上的白玉茶杯已经空了,曹公公拎起壶又给注满,不过云书墨却没喝,目光落在明黄的床幔之上,看向那躺在宽大龙床之上不断咳嗽的麒元帝。
御榻前太医战战兢兢给麒元帝把脉,见麒元帝的脉象比之前要平稳有力许多,刚想松一口起,就听睿王问道:“陛下的身体如何?”
睿王的声音清冷,就如同那冬日里清冽的酒,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可此刻太医却觉得无比的阴冷,他敢保证,若是这一下回答得不好,那么他这项上人头估计是保不住了。
太医就着跪地的姿势转向云书墨,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禀王爷,陛下的身子比之前好许多,脉象也沉稳了一下,想来只需好好调养一番,陛下就能下床上朝。”
云书墨冷眼看着姿态卑微的太医,没有说话,亦是没有任何动作。太医感觉到睿王那冰冷如刃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比陛下还要强势的气势让他不由打起了哆嗦,额角的冷汗,一滴滴的滑落,止都止不住。
承乾殿里安静得可怕,太医觉得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汗低落在地上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从龙床之上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才打破这沉寂。
一听麒元帝咳嗽,曹公公立马上前将参汤喂到麒元帝嘴边,一口参汤下去,干涩的嗓子总算是滋润了起来。麒元帝又喝了好几口这才挥挥手,朝云书墨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小墨别跟太医置气,免得你气坏了身子。”
云书墨见麒元帝终于是有了力气说话,脸色好了不少,虽说和之前并未有多大的区别,但太医却明显的觉得,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麒元帝瞧着云书墨的脸色,笑了笑,随即又朝着太医挥手道:“你先下去,朕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陛下,王爷,微臣告退!”太医如蒙大赦朝着两人又是一阵磕头后急急忙忙的出了承乾殿。
曹公公将麒元帝扶着坐起来,又在他的背后塞了靠垫,让麒元帝能坐得舒服一些。之后他又将被子给麒元帝盖好,还掖了掖被角。麒元帝一直配合着曹公公,见他动作细致,忍不住又笑了:“哎,小圆子,朕身边好在还有你,不然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曹公公听了这话退后几步,诚惶诚恐的说:“陛下可别这样说,伺候您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的心愿。小圆子此生,惟愿陛下能好好的。”
麒元帝听着曹公公的自称,眼中的笑意更浓。
曹公公自幼就跟在麒元帝身边,那时的麒元帝还只是哥不受器重的皇子,那时麒元帝的娘亲鸢妃还不是皇后,只是这后宫里的一位宠妃。皇后嫉妒鸢妃受宠,于是便去净身房挑了曹公公放在麒元帝身边,以便监视。那时候曹公公还小呢,根本就不懂后宫的那些龌蹉,麒元帝虽然是主子,可两人一般大。鸢妃也是个好的,对自己殿里的奴才丫鬟从不苛待打骂,对年纪小的曹公公更是照顾有加。曹公公感恩,心里高兴能有个玩伴,哪能去做害麒元帝母子的事。
曹公公的本名是什么,他自己都早已经忘了,小圆子这名还是当今的太后给取的,因为曹公公小时候圆乎乎还呆头呆脑格外的可爱。
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曹公公好几次为了救麒元帝和太后差点送了命,被麒元帝全力给救回来。在曹公公的心里,他早已经把麒元帝和太后当做是自己最亲,也是最敬重的人。
云书墨看着那边主仆情深,轻嗤了一声,垂下头端着杯子酌了口水。
曹公公听到声音看了过去,唇边的笑意更是浓了,“殿下可是有不适?”在曹公公的眼里这位睿王殿下,还是那个小小的,跟在陛下身后的人儿呢,哪怕他现在已经光风霁月,漠然绝情。
“没什么,瞧不得你们主仆情深而已。”云书墨道,目光越过曹公公落在听了他的话后笑得直发颤的麒元帝深思,“我带回来的药看来有些效果,你现在已经不再半死不活了。”
听了这话,曹公公和麒元帝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位睿王殿下在当朝皇帝面前从来都是这般的桀骜不驯,那话更是没有一句好听的,可是与平日里的形象有极大的不同。不过这样的云书墨却是鲜活了不少,所以,麒元帝从来都不在意云书墨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有些纵容。
这是小墨在跟自己撒娇呢,他又怎么会怪罪呢,高兴还来不及呢!
麒元帝笑着问:“小墨这药是何来头?我可是听说你南下了一趟,还有些乐不思蜀,若不是我病重晕倒,只怕现在都瞧不见你。”
云书墨又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回来做什么?瞧你这张枯黄的脸?呵。”说着又是一声轻嗤,显然是极为不屑的。
麒元帝拿自己这个弟弟简直没有办法,他摇摇头也不打算跟他争什么,只是道:“我这身体,越发的差了,若是再有个刺激,怕是就直接去了。小墨,我倒是希望你能陪陪我,从你上战场之后,你回来的时间是愈发的短了,我和母后想见你一面都难……”
麒元帝这略带着死气的絮絮叨叨,让云书墨皱起了眉。越听这心里便越发的难受,最后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几上一磕,发出重重的声响。伴随着那声响,麒元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云书墨阴沉的脸半阖着眸子盯着他,说道:“行了,在我还未查明花耀宗之事的真相之前,我定不会让你死,你就好好给我想想,那段日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听云书墨提到花耀宗,麒元帝脸上那垂暮的表情终于是变得严肃。他看着云书墨,郑重无比的问:“云书墨,你现在是在逼 一个皇帝认错,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现在已经死了。”
麒元帝的眼神透着锐利,这一刻,那属于王者的气势瞬间爆发出来,直直的压向云书墨,没有半点留情。正如他所说,皇帝就是真龙天子,他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他的话是任何人不得违抗的圣旨。更何况,父为子纲,君为臣纲,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而那花耀宗就算在劳苦功高,但他这个皇帝若是要他的性命绝对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哪里需要听天下百姓所言?
他是皇帝,他的善恶对错,不是别人来评判的,也不是任何人能挑衅披露的!
而云书墨现在却固执的想要为花耀宗翻案,将他给出的那些花耀宗叛国的证据全部摧毁,这简直就是在狠狠打脸他这个下死命令的皇帝!若这人不是云书墨,那么此刻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云书墨站起身,没有回避麒元帝的视线,直直的看过去,四目相对。麒元帝看到了那双清澈黑眸里的坚定和决然,随后他就听云书墨说:“皇帝又如何,天子又怎样?在我云书墨的眼里,对即是对,错便是错,我云书墨从不允许有人将对与错混淆,更不允许你这个一国之君做错任何事!”
麒元帝没有说话,不知是被云书墨的话气到,还是如何,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复杂。
麒元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他想不通,当年自己那么坚持,那么阴谋算计的拿下皇位,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太久远了,或许是当年的所坚持的一切早已经被遗忘了,又或许,他当年只是为自己勃勃的野心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总之,他现在累了,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云书墨深深的看了眼已经窝进被子里的2麒元帝,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迈出了大殿。曹公公一路无声的跟在云书墨身后,直到云书墨停下来,他才停下步伐。
“殿下……”
云书墨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是被人蛊惑,但错依旧是他犯下的,你不用为他解释。”
曹公公那满腹的解释就这样被生生的堵住了,他苦笑一声,作罢。
云书墨又说:“我给你的药瓶你好生收着,别让任何人看到,瓶中的药每日给他吃一颗。”
“殿下那是解药?”曹公公惊喜的睁大眼睛。
“并不是。”云书墨摇头,冷冷的瞥了眼喜形于色的曹公公,“只是暂时抑制住毒性罢了,解药还需另寻。不过,你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让第四人知晓!”
“是,殿下,奴才明白!”曹公公收起脸上的表情,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