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打架的,再说我也打不过你们。”齐楚很坦诚,这让决水放下戒备。
言逝错大概猜到他的来意,起身走了出去。
二人站在洞外,夜空中群星万千,头顶明月,脚踏龙雀山,山风吹动衣襟,许久无话。
言逝错看着山下海面出神,幽蓝色的海面上时而浪涌,时而平息。他仿佛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而且还听得如痴如醉。
他二人不是敌对,没有深仇大恨,算起来因缘分相遇,彼此欣赏,惺惺相惜。若是不争抢阴阳逆乾丹,他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岚汀很好,不用担心。”言逝错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海面。
“谢谢。”齐楚欣慰的笑了,他在听了言逝错的故事后就相信此人不会伤害岚汀。他的笑是为了岚汀,同样也是为了言逝错。
言逝错不再说话,他已很久没像今夜这般安静了。七十年里每每回忆和顾青瓷的往事,曾经是美好而幸福的,但现实却无比残酷。
他只能默默的承受,孤独的活着。身边虽然有决水相伴,但没人能分担他的痛苦。而今夜齐楚来了,二人就这般并肩而立,言逝错被岁月冲刷消磨的心房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
“我知道你和顾青瓷的事。”有些同情,也有些怜悯,齐楚侧身凝望身边的男子,心上摹地一痛。
“如果换做是我,也一定要灭了神庭。”他咬着牙,动了情。
言逝错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惊讶的转身对望,目光闪动,其中有几分炽热,有几分感激。现在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我一直以为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别人不懂你,而是你自己不懂自己。可当我发现这世上还有个人懂我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他说的这个人就是齐楚,二人在年纪上相差很多,但在情之一字上却异常相像。
齐楚叹道:“如果这世上有两颗阴阳逆乾丹就好了。”
言逝错苦笑一声道:“可是老天就是这样,本来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它偏偏让我们站在对立面上,看着我们拼命挣扎,又没有选择。”
夜色迷离,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齐楚注意到言逝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绿色的叶子。
“所以我要与天斗啊!”言逝错抬头望天,把手中绿叶挡在眼前,“你看这样就看不见天了。”
“一叶障目其实是想告诉我们天虽然广阔,但总有一种方式让它变得和人一样渺小,对吗?”齐楚忽然明白了言逝错的意思。
言逝错惊喜的看着他,“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他自己,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豪情万丈,誓与天斗,也是世间唯一能与天斗的“人”。
“这些年我总会想如果不遇见青瓷,或许真能找出天道背后的答案。可惜了。”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但言逝错的脸上没有一丝惋惜的表情。
“你肯定不后悔。”
“你如何知道?”
“因为换做是我,也是一样。”
言逝错把绿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响,曲声清脆,撩动着夜色,缠绕着山风,一呼一吸之间收放自如。
当年他和顾青瓷相遇的时候吹的便是这首,这些年里已经很少吹起。山洞中,决水听见曲声凝望着主人,又低下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眼神。
昨日的雨还垂垂的下
窗外草地上
不知哪来的披着绿衣的蛙
桐油还未干的伞
描你眉目如画
是我笔点朱砂
……
白日的风还斜斜的刮
婉婉而至的人
像那年交接的春与夏
龙雀山上的杜鹃花
你无意的倦倦的笑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
在我的心上开了花
惹我放不下
便
再也放不下
言逝错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自己吹响的曲声之中,微晃着身子,微微的皱起眉,对齐楚没有一点戒备。
海浪跟着曲声起伏,青草跟着曲声摇摆,拼命叫着的蟋蟀变得安静。天地之间,只有言逝错一人在发着光,散着热。
片刻之后,在他身边又亮起了一丝光。
齐楚拿出堆月箫,如叶一般翠绿的玉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横笛在颈,丹唇轻抿,应和着言逝错的曲子,齐楚吹响了心底对他和顾青瓷凄美爱情的惋惜。
二人相识不久,但非常默契,就真如两个交心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在曲声中互助前行。
这一首曲子吹了很久,中间没有停顿。在言逝错的脑海中浮现了与顾青瓷有关的一切,他们注定没有好的结局,但又能如何呢?
深爱着,他从未怪过她。虽然她先走一步,但在他的心里,这些年中她从未离开。
月色清澈如水,在曲子结束的时候,随风而落,落在言逝错的肩头。他披着月光,张开手掌,常青树的叶子飞走。目光跟着叶子往前,寻觅着,有万般不舍,最后还是让它自由翱翔于天地。
“你的笛子很漂亮。”言逝错说的漂亮并不是齐楚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是很多年前恩师送我的生日礼物。”齐楚有些想家了,虽然徐道佛说他是被捡来的孤儿。但是每个人都有家,只是有人的家在身边,而有人的家在天涯。
“你师父一定很疼你。”
“是啊,他老人家最疼我了。只是很多年前他已不问俗世,我也没脸见他。”念起往事,心里有些冷。
“有时间去看看他吧,他一定很想你。”
齐楚侧目,“我是岚汀的师父,所以一定要保护好他。”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言逝错道:“我理解,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
二人同时转身向洞中望去,石床上岚汀睡得很香,眉宇舒展,呼吸顺畅,嘴角有一抹笑意,很可能梦中在吃美食。
“陪我下山走走?”言逝错邀请道。
“正有此意。”齐楚笑道。
夜空中有北斗引路,二人向着北斗星缓步下山。月色下的龙雀山蒙上一层淡淡白雾,一路无话,二人各自享受着片刻的安宁和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