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把排放整齐的尸首拉走,半天的光景,这座城终于清理干净了,不过,地上湿漉漉的,那是冲洗地上血迹还未干的水。
怎么冲也冲洗不掉,地上仍然是红的一片,在强光的映射下,是刺目的妖冶可悲的腥红。
“启奏皇上,死五万三千人,伤一万七千人,投降有五千人!”
郑澜沧面色平静,微微点了点头。
那士兵又犹豫着缓缓说道,“郑冥洲的尸首不见了……”
郑澜沧顿时眯起眉眼,沉声道,“到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终于结束了,收拾完残局以后,郑澜沧与周敏岚回到了皇宫里。
仅仅一天的时间,郑澜沧便把郑冥洲残留的党羽一一清除,流放,抄斩,或者贬为平民,忠臣则升官加封。
如浑水一般的前朝终于理清了。
一身明黄色的郑澜沧,眸色深沉,不怒自威,焕然一新的官员更加的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心生畏惧,都说郑冥洲的城府深,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这几日,郑澜沧很忙碌,而周敏岚同样也很忙,当初,郑澜沧生死不明得时候,后宫里本就为数不多的嫔妃,早已自寻了出处,多数已经离宫了,也只有仅剩的那几位还依然死守在皇宫里。
而现在,已经离了宫了听说皇上回来了,便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宫,如今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装作一副感天谢地的模样。她们的“出宫祈福”终于感动了上天。
周敏岚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
毕竟她们嫔妃的名分还在,只能暂且让她们居住在皇宫里,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周敏岚安顿好了以后,她终于有了时间可以歇息。
如今,再次回到了这个宫里,她的心境变得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看到这些女人,她可以做到公事公办,可是,她现在只觉得心里烦闷得很。
她讨厌这些女人,恨不得她们不回来才好。
秋天的风有些凉,披了一件长衣,一头青丝随意披散着,轻风一吹过,吹开的她的发,在空中飞扬,交织着,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更衬得她安宁静好。
手里提着一支灯笼,缓缓的走在青石子路上,没有任何仆人跟随,只有她一人漫步在明月清晖之下。
郑澜沧手里是一本奏折,提笔快速的在上面批注了几个字,便又合了起来,放在了叠叠堆砌的小山之上。
烛光摇摇晃晃照耀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脸颊的棱骨隐隐可以看见,而且看得出来,他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周敏岚叹了一声走向前去,双手放在他的太阳穴出轻轻的按压起来,抱怨道,“今天处理不完,还有明天,后天,怎得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郑澜沧勾起唇角,眉眼的清冷顿时化成一片如水的温柔,他抓住周敏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像一个小猫似的轻柔的来回摩擦。
刚刚冒出来密密的胡茬扎在周敏岚细嫩如玉的手上,酥酥麻麻还有些扎人,她一把抽过自己的手,皱眉问道,“你有多久没有刮过胡子了?”
郑澜沧叹了叹,委屈道,“你嫌弃我?”
好不可怜的的墨眸,在配上他如此憔悴惨淡的模样,倒是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模样。
周敏岚虽然他打什么坏主意,淡淡的移过眉眼,脸上写了她不会上当四个字,她太清楚郑澜沧了。
没想到外表看起来冷峻淡漠帝王,其实喜欢捉弄人呢。
见周敏岚如此淡定,郑澜沧眸眼一眯,一把把她圈住揽入怀里,周敏岚惊呼一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郑澜沧的腿上。
“你做什么?”周敏岚惊慌道。
郑澜沧把下巴上的胡茬朝着周敏岚蹭了蹭,有种捉弄的意味在里面,似乎是在惩罚她的嫌弃。
周敏岚顿时楞了楞,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这样依偎了许久,没有一句话,却似无言胜有声。
“你没有想要问我的吗?”沈思柔静道。
“问什么?”
“你何等聪明,郑冥洲说的话,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说完周敏岚笑了笑,又道,“或许……我其实不是真正的周敏岚呢?”
郑澜沧顿了顿,沉默了半晌,许久没有说话。
周敏岚看在眼里,涩然一笑,果然……
正当周敏岚失落的时候,郑澜沧突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周敏岚听到,顿时只觉得心里苦涩的厉害,一时间,惊喜,震惊,不可置信,五味杂陈交织在她的心里,苦辣酸甜,激得她忘记了说话。
她想到他或许会失望,或许会恨她,但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既然知道她的沈思柔,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因为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
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要是可以重新来过,她永远都会紧紧抓住他的手,绝不会放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周敏岚哽咽着道。
“在你跳绿腰舞的那一天,正真的周敏岚可不会跳得那样难看!”郑澜沧扬起嘴角,戏谑道。
“好啊,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捉弄我了,你知道我不会跳舞,你还非要我跳舞!你是故意要我出丑吗?”周敏岚瞪了他一眼,嗔怒道。
周敏岚挥起拳头砸在了郑澜沧的身上,郑澜沧快速的敏捷的躲避,乾坤宫里顿时穿出了郑澜沧爽朗的笑声。
站在外面守夜的宫人,纷纷偷着笑抿起了嘴。
……
原来,这一切,他早就知道,他知道,我是沈思柔,不是周敏岚,她费劲心里的瞒着着他,生怕被他发现,她就会失去他。
没想到,他的心里一直都是她,她何德何能能得他的一片真情。
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吧。
……
郑澜沧看着一封又一封弹劾沈政的奏折,皱起了眉头,他在左右为难,该怎么处理他这位“国丈大人”。
在郑冥洲占领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倒戈的比任何人还要快,朝堂里的大臣无不看在眼里,如今,郑澜沧回来了,这比帐也该清算了。
而他也该问问他娘子的意见。
周敏岚半晌没有说话,眸子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幽潭,偷着一股如死一般的死寂,没有色彩,没有感情。
郑澜沧看着她的落寞神情,没有言语,或许他就应该不来问她,这样只能是徒增她的伤感罢了。
郑澜沧叹息一声,沉声道,“我知道了。”说完,便转身离开,眸目是一片慎人的冷意。
“等等!”周敏岚突然道。
“沈政如今怎么样了?”
“他关押在死牢,沈府已被查封,岚儿,如果你不忍心……”
郑澜沧还未说完,周敏岚便苦笑着,眸目里的凄然顿时化成了一片冷漠,“不,这是他该收的惩罚,你不必顾忌我。”
郑澜沧眸色沉了沉,“好。”
周敏岚乘坐着轿撵出了宫,她拉起帘子望向窗外,如今的南魏一片平和,不在经受动荡,百姓的脸上也不在有恐慌。
叫卖声,吆喝声,冒着热气腾腾的食摊,妇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还有稚子顽童的嬉戏打闹声,预示着这一年的南魏终于平静了。
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到了沈府门外。
“娘娘,到了!”随着阿丽的提醒,周敏岚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缓缓下了叫撵,周敏岚抬头,望着不复以往尊贵繁荣的沈府,成群的家丁如今一个也看不到了,朱红色大门远远敞开,一阵风吹来,把地上枯朽的落叶吹得铺满了一地,从外看去,只有无尽的惨淡与冷清。
周敏岚心里看着眼前落败的沈府,心里却是不起波澜的沉静,缓缓的踏入沈府,向里徐徐走去。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唯一的区别是它的繁荣也就到此为止了。
走到了祠堂门前,还没有进去,周敏岚就听到里面低呜的哭咽,她走近,犹豫着还是推开了紧关着的门。
里面不见一点光亮,直到门退开的那一刻,照进来的光,落在了沈母的身上,她跪在祠堂的牌位前,低声哭泣,短短几日,她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清瘦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凄凉。
周敏岚没想想到以前高贵美艳的母亲可以以变得这样憔悴,她们都变了很多,如今,在看到她的母亲,周敏岚已经不在有一丝的情绪了,看着她,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周敏岚的突然出现,让沈母回过了头,用已经沙哑问道,“你是?”
一句“你是?”让彼此之间划开了距离,周敏岚骤然清醒,是啊!她们如今不是母女了,只是贵妃与贱民而已。
阿丽在一边提醒道,“这位是敏贵妃。”
“哦。”沈母淡淡的应了一声,“民妇身体不适,不能给娘娘请安了。”
“无碍。”周敏岚淡淡道。
“娘娘找民妇是有什么事吗?”
“沈夫人可否带本宫到沈思柔的房间去看看?”周敏岚的请求让沈母惊异的抬起了头,对她奇怪的要求不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