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托人看了黄历,婚事定在了一月之后。家里开始忙碌起来,装饰房子,准备彩礼,按照当地规矩,成亲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日、迎亲六个步骤。
不过纪君璧家中无亲人,原本看着她长大的杨一朝远在他乡,也只有魔教二老能当做女方家属,两人又不管这些东西,省略其中一些步骤。饶是如此,三礼、三金也花了不少银子。
伍知县得知我要成亲,派师爷封了五百两银子送来,还拉了一车婚礼常用的东西,这让老秦有些受宠若惊,我说若退回去,恐怕让伍知县下不了台,倒不如收下来。到时候发请帖时,也给他一份就是。
我写了几封信给吴德等人,把他喊回来帮忙,同时向镖局请了婚假,我现在已算是镖局的编制外人员,虽有职称,并无实职,我也乐得其所,反正那点微薄薪水我也看不在眼中了。
在给柳清风的信中,我向他发出了盛情邀请,说人可以不来,把份儿钱寄过来,人也不来,钱也不来,这不合适。
十几天后,收到回信,柳清风说最近比较忙,大当家又不给批准假,可能无法亲自参加婚礼,等我回京城,再单独庆祝下。
至于份子钱,柳清风给我写了一张白条,说凭此券可抵白银一千两,到时候他与小鱼儿、明月结婚时,让我添二百两,就当回了一千二百两。
看着回信,我哭笑不得。纪君璧拿起信,说三观你交友不慎啊。我叹道,我除了选老婆的眼光好一点外,其他本事都不咋滴。
这时候听到门口有人问,三观在家嘛?我出门,看到狗剩带着张百春走了进来,我说狗剩哥快些里面请。
喝了几杯茶,我看到狗剩欲言又止,问道,咱们都是兄弟,有事儿直接说就是。
狗剩说还不是为了百春这娃,自从一剑劈了宋家大门后,百春这娃就像魔障了,天天缠着要学武功,我也没辙了,来找你看能不能收个徒弟,传个一招半式。
我问张百春道,你为什么学武?
张百春攥着拳头道,我要当大侠。
为什么当大侠?
当了大侠,打架谁也打不过!
我说学武可不是为了意气用事,打架斗殴,而是在于一颗赤子之心,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惩善扬恶,你可懂?
张百春摇摇头,不懂。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看见谁不爽,就揍丫的,揍到服为止。
狗剩问,你看我儿子怎么样。
我说资质一般,不过勤学苦练,未必一无所成。你也先别着急磕头,这段时间有空,我先调教你一番,看你是不是这块料。每天凌晨四点,你到我家门口候着。
第二日一早,张百春准时到达,我甩给他一根扁担两根水桶,指着一口洞底有窟窿的破瓮道,去外面打水,天黑之前把破瓮装满。
破瓮窟窿有茶碗大小,水塘距离家门半里地,张百春紧赶慢赶,一挑水来,瓮里的水已漏的差不多,到了中午,稍微倦怠,瓮中水见底。
张百春喘着粗气,说三观叔你这是欺负人。
我说要入行,我就先给你讲江湖规矩,这江湖上无论何门何派,第一条规矩,都是听师父的话,做师父安排的事,绝不可欺师灭祖。你若不想干,那就请便了。
我心说当年学艺时,每日凌晨起床,从挑水、扫地、端茶、倒水做起,当了一年的学徒,连点皮毛武功都没学到,倒是每日打熬身体,让自己有了较好的底子。
当时对这些事很不了解,为何加入师门第一年,都是干些粗鄙的杂活,连摸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学习高深的剑法了,唯一的训练就是每天凌晨起来被教习赶着爬泰山。
后来才逐渐体会到其中道理,这第一年,一来是打熬身体,二来是考察心性。学武是一件孤独而枯燥的事情,其枯燥度,不比每日扫地挑水,有些人资质哪怕再高、天赋再好,若耐不住性子,这第一年多半被刷下来了。
仔细想来,刚入镖局那几个月,除了波斯明教,哪个不是从给领导端茶倒水贴发票一步步做起来的,有个名门之后自恃清高,认为自己是镖师,不是打杂的,结果被领导派出去押镖,一趟出去,再也没回来。
一天下来,把张百春折腾的够呛,我见差不多了,就说你回去吧,明日一早就过来。三日后,张百春就不来了,狗剩找上门,来质问我,怎么不传武功,只让挑水?
我笑着说,这才几天,当年我在泰山派,这种活儿可是干了一年。要真想学武,可不就要受这么多罪?狗剩心疼儿子,学武之事于是作罢。
魔教撤离中原之后,慕容山庄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江湖上倒也平静起来,魔教遗留下的产业,慕容山庄也未刻意接手。晓生江湖上报道的,只是一些江湖上的奇文趣事,至于普陀山一战只字未提。
朝廷大破北周,签订城下之盟后,一血二十年前之耻,凯旋而归,据说在京城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在他不在的半年里,朱润泽监国、太平掌印,可明帝一回京,就把这半年来朱润泽提拔的人全部贬谪,签署的政令绝大部分罢黜,这点让人有些不解。
自古以来,皇帝向来难为,人一旦站在了权力巅峰之上,就不肯也不想交出权力。一来是沉迷于这种权力不能自拔,二来是失去了权力保护,自身安危也受到威胁。所以皇帝防儿如防贼一般。
这么一想,明帝的这些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婚期将近,家里人、亲戚都开始忙前忙后,我与君璧帮不上什么忙,两人溜出来游山玩水,倒也乐的清闲。
东平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却也是极佳之地。这日天气晴朗,两人来到云清湖,时值夏日,湖面之上荷花盛开,漫天绿中万点红,令人心旷神怡。
租一只小船,泛舟湖上,清风徐来,满湖绿衣翩然。正所谓:小桥划水剪荷花,两岸西风晕晚霞。恍似瑶池初宴罢,万妃醉脸沁铅华。
当年与纪君璧初识时,她晕船怕水,如今一起泛舟,竟也泰然自若。
云清湖心有一亭,名曰许愿亭,船家告诉我们,这许愿亭灵验的很,每年都有上前对男女到许愿亭许愿,还有传言说,来到云清湖的情侣,不许愿,十有八九要散。
我面带戏谑,笑道,果真如此?
船家尴尬一笑,说了实话,其实这许愿亭,是云清湖上我们跑船的集资建的一个亭子,以前这里生意不好,后来有高人出了这主意,编了一些男痴女怨的故事,果然慕名而来的客人多了起来,生意比以前火爆多了。
我心说这些人倒摸透了人的心里,若只是因为景色秀丽,天下秀丽的人的多了去了,去哪里不是去,可加了这个许愿亭,立即变得不一样起来。男女求姻缘,当官求升职、经商求发财,这算是摸准了人心,让人心甘情愿的掏钱。
付了船费,来到湖心许愿亭,东边亭上写着四个大字,有求必应。下面不知被谁一番涂改,变成了有球必硬。
对于神鬼之说,我向来是可信可不信,既不敬而远之,也不趋之若鹜,以平常心待之。纪君璧问我有什么愿可许?我偷偷在她耳旁道,啥时候生个胖娃娃,把她羞得脸色通红。
自从当了一回霸王之后,纪君璧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神情也不如以前那般冷漠,这一点从与家人和亲戚之间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来。
排了半天队,终于到了许愿亭内,一抬头,看那许愿亭内供着的神像,大吃一惊。
大堂之上,一个两丈多高的、满身黑色铠甲的神像站在那里,手持一柄权杖,额头中间雕有一处印记,正是六芒星相。
虽知道只是一尊泥像,心中却大吃一惊。纪君璧见我面色凝重,连问怎么回事,我摇摇头,说这里有点怪异,咱们出去再说。
出来许愿亭,我问一在旁边摆摊的老汉,这座许愿亭修了多久了?老汉说有两年多了吧,当时来了一些外地的工匠,没几日就建成了这座亭子。
我问纪君璧,你有没有觉得这座神像有些怪异?
纪君璧说,我刚才正要说,我们摩尼教信奉光明和黑暗二神,方才那座神像,正是我们圣教秘典中的黑暗之神。只是……
只是什么?
纪君璧接着说,圣教几百年来,以光明神为尊,黑暗神却始终蛰伏暗处,秘典记载,这六芒星正是黑暗之神的法印。
我心说这事儿有些蹊跷,只有等三俗回来再问他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夕阳将落,满天红霞映在湖面之上,如燃烧起来一般。我与纪君璧乘船,准备回去。
这时心中生出感应,向西边望去,火红的湖面之上,一名白衣僧人站在船艄之上,小船无风自动,向我们疾驰而来。
在我们身前一丈处,小舟倏然停止。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贫僧法号贫血,乃洛阳白马寺挂单的和尚,见过秦施主。
又是白马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