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踏出门槛,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物件。绢布层层包裹着,但露出的一点边角,翠色温润。
我返回去,把绢布打开。镯子原本断裂为三段,但断裂之处却被人用银环连接起来,银环饰以白色曜石,看起来精致许多。
是离心扣,我摔碎的那个。
他真的进火场了,我一度怀疑他的动机,可是看到这个,我却不得不相信——北宇瑾辰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正端着茶,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些什么。
心里的酸楚和疼痛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抽空了所有力气和思绪。
慢慢走出去,关上门。
再抬眸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经被木门遮掩,再也看不到。
走下台阶的时候,脚踝微偏,就跌坐在地上,没有力气起身,也没有力气哭泣。
不见才会不相思,为什么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轰隆——”刹那间,电闪雷鸣,之前在天空上积累的厚实乌云,在此刻终于爆发。
大风挂起地上的尘土和花瓣,大雨欲来,迷乱了视线。
无心换回衣服,等到出了王府,脑袋的一片空白才恢复了一些。
豆大雨滴打落在脸上,顺着下颌弧度融进衣襟。
我知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饶是他利用我伤害我心慕她人,这些恩怨,在我知道他冲进火场的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黑暗之中,只有树桩边上的马蹄声甚是明晰。它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去了。
驾马而去,迎风洗雨,沁凉在肌肤与衣服之间传递。雷雨声越大,我才越能积聚自己的思维,不受其他回忆的影响。
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步云宫所在之地。
此时天边将亮,又刚刚放晴,一道彩虹从远处若隐若现。赤橙黄绿青蓝紫,艳丽的色泽配在一起却是别样和谐,世间再也没有比它更美好的色彩。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夜兼程,风雨交加,总有一日会大放晴彩。
我想,我所受的苦楚,总有一天,会以美好来回报罢?
默默上前一步,不出所料,被守门人拦下。他们统而化一的面具,让人猜不透情绪。
“麻烦通传一下,我要见你们宫主,萧翎。”
他们动也不动,像个雕像。
我站了一会,看他们没有通传的意思,便道:“我是暗夜阁阁主,找萧翎有要事相商。”
半晌,他们依旧不动。
我干脆直接准备闯进去,谁知,他们又举起长枪挡住大门。“生人勿近,格杀勿论。”
换来的是这八个冷冰冰的字眼,我一夜风雨,累了半死,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窝火。
刚想拔出匕首跟他们来个硬碰硬,身后传来响动。
“小丫头片子,你要知道,凭你的功力,根本打不过他们,真是笨啊。”这迷离轻娆的音色不是萧翎又是谁?
我转过头,果然是他,绯色长衫隐在郁郁葱葱的矮树之间,红绿交映,美不胜收。
“我找你,是有一事相求,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抬手打断了话茬。“你瞧瞧你这身衣服,跟叫花子似得,雨里泡了一宿也不怕染上风寒。”他边说边走,守门人恭敬地退到两边。“走吧,先换身衣服,你这脏兮兮的模样,真是懒得同你讲话。”
这人的性子......真是阴晴不定啊。
私心想着是有事求他,便压低姿态,跟着他进去换衣裳。
他命人给了我一件白色襦裙和长衫,窄袖袖口是竹叶青青。这到不像是他的品味了,我还以为步云宫只有大红大绿大紫的衣裳。
换好衣服果然舒爽多了,他在大厅里逗弄鸟笼里的鹦鹉,面上却没有一丝柔和的表情。以往含情魅惑的凤眼,也都是冰冷。
“说吧,什么事。”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知道步云宫有许多珍奇药材,我想要一副明目和养身的方子,当然,还有方子上需要的药材。”
他转过来,微微俯下身,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指之长。
他盯着我的眼睛,轻佻一笑:“明目?你眼睛瞎了?我看,好像不是这样吧。”
我气结,他的性格让人琢磨不透,又不敢妄自猜测,这一点,和北宇瑾辰倒是很像。
“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从衣襟里掏出二十张银票,放到他面前。“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想办法,但我要最好的药。”
他转着眼眸,流波溢彩。“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可以不顾暗夜阁亏空颓败的前景,用这么多钱换一些药?值得吗?”
值得吗?我也问自己,其实答案,我早就知道吧。
“无所谓值不值得,想要做的事,还需要理由吗。”
萧翎笑着,唇角上扬,这个弧度与眼眸的媚态相结合,像毒花一样美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
他把钱退回来,道:“我步云宫,从来不缺钱。我可以给你最好的药,至于报酬,以后再告诉你。”
我犹豫着,如果答应他,那万一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我也需要照做?
反正做不做由我,如果真的超出界限,抵死赖账就好,大不了给他命一条!
正要开口答应,他轻蔑道:“怎么?怕了?你觉得我堂堂步云宫宫主能向一个寿命不足一年的将死之人讨来什么好处?”
一个堂堂宫主,每次都要戳别人的痛处......
他转身去取药,末了,又微微侧头道:“小丫头,提醒你一句,无论是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下一切去追寻。人性,终究是背叛的。”
我楞在原地,好端端的,他怎么说这么一句。
来不及多想,我只是急切要得到那些药,等北宇瑾辰病好起来,我也就不欠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