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批着折子,眼皮都没抬,“嗯。”
李逸面露难色,“但是沈大人毕竟是文官,对边疆战事并不熟悉,边疆战士如今气势低迷群龙无首,这一道密旨过去,对于他们来说是救命的旨意。”他顿了顿,“若是败了,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完,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在一边候着等着回话。
那夜在太傅府,楚辞压根就没听明白沈知行说的兵法,沈知行自然知道这些,第二日就递了折子上来,里面详细记述了作战方略,她最近批折子批的焦头烂额,没有仔细看他的折子,而是直接让李逸拟成一道密旨,准备传书到边疆去。
没有相商就定下了作战方略,这样做难免有些欠妥当,更无法保证可行性。李逸在宫中当值了这么多年,从未遇上这样的事,临到传书时,不免有些踟蹰,久久没有将密旨传出去。
可楚辞并没有当回事,面对李逸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询,她连听都没听进耳朵里,从容地在折子上落下最后一道朱批,搁下笔时,袖子带起的风激得书案边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她抬头望向李逸,话语十分坚定:“朕信得过他。”
…………
半月后,边疆传来捷报,北亓利用地形优势在盘龙谷设伏,将南陈军队围困在山谷中,处于高地采用落石猛攻,只用了一千人便击退敌方三千精兵,伤亡甚少。
南陈从未料到一蹶不振的北亓居然会设伏猛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北亓将士们士气大涨,短时间内又击退了南陈驻守在城外的军队。
消息传回宫中时,楚辞正在修剪着芙蓉殿内的一盆茉莉,一时激动手一抖,锋利的剪子刮破了指腹。
她看了一眼激动到难掩笑意的李逸,又看了看指尖涌出的血珠,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将血擦了上去,又将手帕塞进李逸怀里,急匆匆道:“快送去太傅府,告诉沈大人朕积劳成疾咳血了。”
李逸:“……”
这场突如其来的胜仗顿时让朝堂中炸锅一般,与此同时也传出了不少关于楚辞的议论,多数还是不能小瞧她平时愚笨迟钝的模样,关键时候居然有了这么好的主意,就是没有与朝臣相商,多少欠妥了些。
不过看在她新帝登基的份上,还是瑕不掩瑜的。
今日早朝后,楚辞本想回芙蓉殿吃些梅子乘乘凉,可李逸匆匆来报,说是丞相求见,她只好移步去了长平殿偏殿,虽是夏日炎热烦闷,紧紧绑在腹部的假肚子更是令人燥热,但她尽量敛去了面上的不悦神色,撩起衣摆坐在高位上。
丞相傅延年已是不惑年纪,鬓角的发隐隐能看出些白,一身官服贵重又讲究,正由李逸引着从殿外走进,他一贯是低眉顺目的恭敬模样,走到殿中,双手在眉间交叠,俯身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楚辞斜斜倚在高座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摆弄着衣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何须多礼。”
傅延年抬起头来,短短笑了笑,“臣在此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刚刚继位便旗开得胜,北亓受南陈压制数月,终是得了机会反击。”
这大热天的特来觐见,就为了恭贺大胜之喜?在朝堂上可以说的事情,为何还要留到私下……着实奇怪。
楚辞垂着眼眸,暗暗思量着,“不过只是小胜一次,不必太过看重。”她显得颇为不在意,“与南陈的争斗,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朕还需要丞相辅佐在侧,给朕出谋划策啊。”
她微微一笑,“若是能得丞相点拨,对朕也是颇有益处。”
“怎敢怎敢。”傅延年摇了摇头,“辅佐皇上本是为人臣子应做之事,皇上这般说,可是折煞了臣啊。”
楚辞随手捻着衣袖,但笑不语。
“只是……臣有一事不明。”傅延年抬了抬头,发现她根本就没看过来,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还想请教皇上。”
“这说的哪话?”她摆了摆手,“丞相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就是了。”
他又行了一礼:“臣素来听闻皇上不喜研习兵法,边疆战事吃紧,臣先前还想挑选几个得力臣子引荐,至少能替皇上出谋划策。”他话头顿了顿,“可皇上似乎最近有所得,竟想出了这般好的计策,臣想引荐的那些朝臣,不知还能不能入皇上的眼?”
楚辞扬了扬眉,没有接着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依着丞相的原意,想要引荐谁?但说无妨。”
趁着傅延年一一列举朝臣的间隙,她偏转了目光,面上不动声色,但眸中思绪翻涌。
就说为什么大热天还要来觐见,原来是存了些试探心思,这些天,朝中之人大多都在暗自揣摩,那及时雨一般的应对之策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所想。毕竟她向来不学无术,对兵法一窍不通,若是没人在旁出谋划策,是很难渡过南陈这个难关的。
她如果说是旁人出的点子,又要被朝臣暗地里数落一番,到时候功劳被忘得一干二净,人们只会记得她烂泥扶不上墙,难成大事,除了听取旁人建议,根本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担不起皇上这个位子。
时间久了,有心之人定会煽动人心,只怕呼声越来越强烈,她拿不出什么真材实料来,江山定是要落到别人的手里。
那如果说是自己的点子……岂不是太不要脸了一点?
这次,沈知行为了边疆的战役,不知研究那张地形图研究了多久,才制定了那般精密的计划,她若是就这样抢了他的主意抢了他的心血,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楚辞好歹也是皇家子嗣,断断做不来这种邀功之事。
思至此,楚辞咬了咬嘴唇,缓缓坐直了身子,勉力组织着语言,想用最合适的用词来回了傅延年的疑问,可她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到既能挽回她的面子又能维护沈知行的说辞了。
傅延年看出了些端倪,眼中深沉莫测,话语却仍旧是那般恭敬:“臣举荐的这些人,若能在皇上身旁分忧自然是好的,但皇上身旁如果已经有了有识之士,那就是臣画蛇添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