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有毒,楚辞立马将山菌扔到地上,还在裙子上擦了擦手,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侧过头去问了一句:“幻觉?吃了……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了。”桃花哭笑不得,“若是吃了这些就死人,那杀个人岂不是很容易,还要我们做什么用?”说着,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到别处采山菌了。
楚辞蹲在地上,看了看桃花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掉落的山菌,思索了一阵,还是偷摸摸捡了起来,压在背篓最下面。
入夜。
方君隐早就听了红衣打的小报告,说楚辞憋在惊鸿阁几日,已经快被憋死了,让他今夜务必要来陪她说说话谈谈天,就算是坐坐也好,她好歹也是北亓的皇帝,虽说没个样子,但也不能这样亏待。
所以,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来了惊鸿阁,正好见到她跟桃花都挤在厨房里,忙忙活活的不知在煮些什么。
楚辞没有让他看,直接将他推到湖心凉亭中,又掉头回了厨房。
她不知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左右闲来无事,方君隐便在湖心亭中等,今夜月色迷蒙,多半光亮都被云层遮挡,从湖心亭远望,月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面铜镜,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
夜里的风带了些凉意,湖中央更是凉一些,他正望着远处走着神,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他闻声看去,只见楚辞捧着瓷碗一路小跑而来,那瓷碗想必是很烫,她的指尖与她的面色都红了起来。
“快让让!”一路嚎着,她将瓷碗搁在了石桌上,指尖立马去搓了搓耳朵,“真烫……”
话音未落,楚辞瞥见了坐在一旁好整以暇望着她的方君隐,他越是悠哉,她越是来气,立马不乐意了,“这么烫手,你就不知道过来接接?”
“是你非要留我在这吃晚膳的。”方君隐笑了笑,“又不是我想在这吃。”
“好啊,那你别吃了!”楚辞皱起眉头,接着想端走瓷碗,可他先一步按住了,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抽不出来。
纠结了好一阵,她终是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哀怨地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嘴里还埋怨着:“有种你就别吃!”
只当作听不见,方君隐抬手掀开了瓷碗的盖子,里面的菌汤散发着鲜香的味道,“谁说我稀罕吃,不过想尝尝你的手艺罢了。”
“放心吧,肯定比不上你的那些厨子。”楚辞双手撑腮,翻了个白眼,“我统共没下过几次厨,手艺自然是不好。”
她故意说得酸兮兮,其实还存了些激将的心思,让他别废话快些喝,为了防止他找不到勺子,还故意往他面前推了推。
方君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却没有挑明,而是不动声色地将瓷碗拉到了面前,用勺子舀了一些,凑至鼻尖嗅了嗅。
鲜香之中,还有一丝涩味,这可不是野山菌的味道。
长睫遮挡住眸中的神情,他弯起唇角,又将勺子搁回了瓷碗里。
本以为他要尝了,楚辞就差站起身来看,可他不但没尝,还将勺子搁了回去,她隐隐有些急了,“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
她作势要去抢,手伸到一半,被他的掌心挡了回去。
“急什么?”方君隐笑得一派柔和,“你还是头一次给我做吃的,这等殊荣天下谁有,我不得仔细品尝?”
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来她堂堂皇帝,跺跺脚北亓都会跟着抖三抖,更别说亲自下厨这种事了,寻常人哪有这等荣幸?
楚辞转着眼睛想着,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得赞同了一句:“确实,我很少下厨……”
话还未说完,只见方君隐忽的抬起手来,将盛着山菌汤的勺子送进了她的嘴里,为了防止她吐出来,还用另一只手去捂住了她的嘴。
这变故来得突然,楚辞傻愣了,嘴里的菌汤还有些烫,她吐不出,也始料未及,鲜美的汤和山菌就顺着喉咙而下,“咕咚”一声咽到了肚子里。
见她咽下,方君隐轻笑了一声,“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用有毒的菌汤报答我吗?”他缓缓移开了手,“这样可不地道啊,阿辞。”
虽说他确实救了她的命,还帮了她不少的忙,但他这个人讨嫌得很,次次都会惹得她火气上头,自从今日采到毒菌之后,她就有了想法,用这毒菌好好“孝敬孝敬”他。
一来,可以给自己出出气,二来,这毒菌毒性轻微,根本不会致命,不过是戏耍他一番罢了。
可楚辞打死都没料到,这口汤,居然让她自己喝了。
她傻愣着,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方君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才一个激灵,整个人趴在了石桌上,捂着喉咙急急咳嗽了几声。
这汤……还真有些烫口。
他以手撑额,看着她趴在石桌上,样子又是滑稽又是狼狈,她那点坏心思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毕竟是混迹江湖的,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山菌汤的味道来?
“虽然这汤有毒,但是味道确实是不错。”方君隐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菌汤,惋惜不已,“可惜不能喝了。”
说话间,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方才冷嘲热讽了几句,她竟然没有一句都没有回。
除却风声,四下实在是静了,他借着月光看去,果不其然,趴着装死的楚辞动了动,费力地撑起身来,非但没有冲他发火,还一副喝醉了的模样,双眼都迷离了起来,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他。
只是知道山菌有毒,可到底是不知菌的种类,她既然敢给他端上来,就说明毒性不致死,可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
方君隐不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俯下身去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如梦初醒般,楚辞一手捂着脑袋,抬眼眯着眼睛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分辨出面前的是一个人。
她踉跄着站起身来,脚下站都站不稳,嘴里已经喊了一嗓子,堪称惊天动地:“父皇!”
方君隐将将站起身来,就被她这一嗓子惊得周身一顿,他还未来及看向她,她已经飞奔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背,若不是他站得稳,恐怕要被撞倒。
“父皇,父皇你怎么来了……”脑袋里七荤八素的,楚辞分辨不清,眼前月光朦胧,一道人影不停晃着,“辞儿好想你,你不要抛下辞儿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几滴眼泪瞬间流淌而下,方君隐看愣了,他向来见不得姑娘家哭,一下子手脚僵硬,只得摸了摸她的额头,掌心温度如常,他又看了一眼瓷碗中的菌汤,这才确定心中所想。
这山菌许是致幻的,才会让她昏昏沉沉,本向来坑害他的坏心眼,末了都坑到自己头上来了……
只是楚辞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与空闲,没一会又哀嚎了一嗓子,本来老老实实抱着他的手忽的抬了起来,直往他脸上挠,话锋一转:“坏人,你这个大坏人,你别伤我父皇!”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方君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情绪态度眨眼间就换了,根本分辨不清他的身份,不知她到底放了多少有毒的野山菌,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到挥舞而来的手,他额角直跳,巴不得把这块狗皮膏药推出去,奈何她的力道不是一般大,挣不开就算了,脸上还被她的指甲蹭了几下,伤处微微疼痛。
“坏人,你往哪跑!”她一巴掌过来,就差招呼在他脸上,且打得一下比一下起劲,“你不能伤我父皇,你也不能伤我皇兄……我打死你!”
抬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袭来的手,方君隐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把她扔到湖中的想法,只是将她的手强行按在身边,“……你给我老实一点,再闹我就将你丢去喂鱼!”
楚辞急得要命,拼命扑腾了几下,可惜一介女子的力气就是比不过男子,实在是挣不开他的钳制。
她又气又急,鼻头一酸,低下头抽泣个不停,嘴里还不死心地骂道:“坏人,臭坏人……”
将脑袋抵在他胸口,她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方君隐低头看了看,见她确实是安稳了许多,他呼出一口气来,可算是能趁机歇歇。
湖面上的风时急时缓,吹皱了水面,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她的身子柔软了下来,愈发无力,似是毒性过去,他试探着松开了她的手臂,她没有趁机扑腾,只是缓缓抬起头来,直勾勾望向他。
依旧是双眼迷蒙,楚辞还未清醒过来,但比之前的狂躁样子已经好了太多,至少安静了下来。
“蠢样子。”方君隐摇了摇头,揶揄了一句,“你这种人做皇帝,北亓还有好日子过……”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她面上的迷茫散去之后,多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月光似是散碎开来,落在她的眼眸中,比之湖水还要澄澈透亮,带着满满的爱慕,毫不避讳地望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