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都演到了这个地步,还惹得整个内宫不得安宁,她都这般不容易了,怎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打住?
楚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带着一副“你不答应朕就死给你看”的决绝。
沈知行被盯得一时哑口无言,薄唇紧抿。相处将近月余,他知道她一向乐观,从不会有寻短见的念头,今夜忽然来了这一出,其中必然有她的思虑。
而且,能让她如此费心设计一出自尽戏码的定不是简单的事,为了让他深夜进宫,还特地加急派人送信去太傅府,比天塌下来还要紧急些。
若不是他当真心急了,得了信就匆匆进了宫,其中弯弯绕绕只要稳下心神来细细一想就能明了。
奈何身为人臣,君要他应他不得不应,最终只得妥协:“……皇上先起来再说。”
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天籁还要悦耳,楚辞激动地都快哭出来,他扶着起身时还顺势抓住他肩上的衣裳,指尖感觉到他的衣裳有些潮湿,定是在夜雨里走了些时候。
她抬起眼,趁着离他还算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他的发好似是湿了些,她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了起来。
看看,嘴上不说,还是十分关切她的!
楚辞心里乐得开花,面上还不能表露出分毫,借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却不舍得松开手,手抓着他的袖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作为一国之君,今夜之举实在是过分了些,她自知理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好半天才挤出了两个字:“先生……”
她都这般可怜了,沈知行恍若没看见,垂着眼睫不发一句,明显没有买她的账,面色虽然比刚刚赶来时缓和,但还是不怎么好看。
任谁在雨夜里被耍了一遭,都不会多高兴。
“先生不想理朕,莫不是当真生气了?”楚辞心虚地转了转眼珠,“朕也知道,今夜这出实在是拙劣了些,但朕也是没了法子……”
她还没说完,沈知行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皇上不可如此胡闹。”他轻皱了眉:“皇上是北亓皇室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拿性命开玩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楚辞瘪了嘴,一肚子怨气,“……唯一的血脉就要继承大统吗?”她顿了顿,“朝臣都要朕退位让贤,这几日更是日日上书。朕做的好与不好,在世人眼里,一概都是不好的。”
如今天下二分,北亓南陈旗鼓相当,若不是南陈忽然发兵攻打北亓,父皇被气得撒手人寰,若不是皇家子嗣统共就一子一女,皇长兄又御驾亲征战死沙场,这皇帝的位子怎么会轮到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公主坐。
她本就什么都不会,还要日日受着朝臣的冷嘲热讽,继位刚满一月,这整整一月间,她确实是过得苦闷。
想着想着,她的情绪低落了不少,沈知行想安慰一句,可他甚少与女子接触,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放轻了语气,耐心开导她:“……皇上不必妄自菲薄,微臣定会尽心扶持。”
他这语气一轻不要紧,楚辞双眼一亮,闪着精光,与方才颓废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眼见着她的变化,方才还酝酿着的安慰的话立马咽回了肚子里,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他。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楚辞掩饰一般咳了两声,虽然不舍得放开他的衣袖,但咬了咬牙还是撒开了手,皱着眉头状似万分悲苦。
“先生辅佐朕也有一个月了,自然能体恤朕的不易。”她抬起手来,搁在唇边,顿显娇弱之态,“父皇兄长接连弃朕而去,南陈还在边疆虎视眈眈,朝廷里更是人心难测,这种时候,朕是最需要先生的。”
说着,她望了他一眼,眼神秋水似的,楚楚可怜,寻常男人看了,早就按捺不住上前来来安慰了。
可沈知行是什么人,一贯冷静自持,官服向来穿得板板整整的,连脖颈都吝啬露出来。
再者说,他辅佐她一个月时间里,也不是头一次看到这个眼神了,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路数,就算她再可怜一些,他都能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又被他躲了。
这些文化人就是假正经又清高,这般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明白!
楚辞暗自咬了咬牙,在心里嘟囔了几句,也懒得再维持面上的可怜,她甩了甩手缓解了尴尬,径直走到心心念念的砂锅旁,随手拿了一个碗盛了些出来。
“这雪梨清甜可口,却甜不了朕苦涩的心。”她端着那碗雪梨,感叹一般,“为了守护父皇与皇兄的位子,朕夜夜难寝,头发掉了好几把,才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她将雪梨递给了沈知行,这雪梨小火炖了许久,早就软糯入口即化,闻着更是香甜,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可他不喜甜食,只端着瓷碗,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楚辞故意说得意味深长,“这东风……还得先生点头应允了,朕才敢去借啊。”
自从看到她假意上吊自尽之后,沈知行就已经明白了,他今夜来得不巧,正好走进了她下的套中,如今她既已开口,他不论应不应允,最后都会依着她的计划走,再难全身而退。
她虽是个不学无术的公主,可心眼多点子多,这些就足够耍得他一介文人团团转了。
砂锅中的冰糖雪梨咕嘟咕嘟响着,愈发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厨房。
沈知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想,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了一旁,随后向着楚辞行了一礼,垂着眼眸恭敬道:“微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忙活了一整夜,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
楚辞心中万马蹦腾欢呼雀跃,面上也没崩住,乐得直想笑,难得结巴了一下,“那、那朕过会就回去拟旨意,等到天明在早朝上就宣。”她顿了顿,“这万全之策其中详细,朕今夜就卖个关子,待到明日早朝,先生自然就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