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人似是笑了笑,只是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眸,但听着声音轻佻上扬,再加之他身上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满心的恐惧居然在此时消散了一些。
楚辞瞪大了眼睛,吓得直想喘粗气,搁在床榻上的手抓紧了被褥,勉强在糨糊似的脑子中想着对策。
这人深夜潜入芙蓉殿寝殿,并未惊动一人,想来功夫不错,她要是跟他强拼,怕是还没拼出个所以然,就被一招毙命了。
总之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她使劲点了点头。
黑衣人轻轻一笑,果然依约松开了她。
楚辞不敢乱动,警惕地仰头望着他,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你是何人?居然如此大胆,竟敢……”她低头看了看身子,见衣裳穿得整齐,松了一口气,“竟敢潜入皇宫,还敢胁迫朕?”
“既然知道是胁迫,皇上又何必应允呢?”黑衣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是说……皇上惜命,怕被我一剑送回故里?”
此时寝殿中漆黑一片,她看不清黑衣人的面容,同样黑衣人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明知道她的身份,还在夜里潜入,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想了又想,还是不能跟他呛声。
“朕……朕一介女流,如何也不能与壮士你相比。”楚辞缩了缩身子,抬起手来抵在鼻尖,故意将声音压得闷闷的,好让人听起来心生怜惜,“壮士深夜潜入朕的寝殿,是图财呢,还是害命?”
眼见着她在短短一瞬转变成截然不同的态度,还一口一个“壮士”的喊着,黑衣人渐觉有趣,蒙面的黑布下,唇角弯起,欣赏着她无师自通的演技。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哽咽着:“若是图财,这儿的东西你随便拿,若是害命,壮士你可是说了,朕不喊人你便不杀朕。”
话音未落,楚辞感觉到四下气流微变,才抬起眼来,就看到黑衣人忽然逼近了些,用指尖托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他笑了一声,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惑人心智,“若是,我贪色呢?”
面对着骤然缩短的距离,楚辞一个哆嗦,吞了口唾沫,顿觉一阵口干舌燥,她想向后躲,可是再躲就要贴上墙壁,那才是无路可退。
“壮、壮士,不可啊……”她干笑了一声,缓缓将自己的下巴挪了下来,指引着他看向自己的小腹,“朕怀着身孕,壮士难不成想让母子二人一尸两命吗?”
亏了今夜没有拆了假肚子,还能派上这种用场,真是感谢父皇母后兄长的在天之灵,感谢沈知行的喜当爹,感谢北亓的黎明百姓!
黑衣人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嘁”了一声,“皇上可知道,壮士我最喜欢的……”他单膝抵在床榻上,凑到她耳旁,“就是人妇啊。”
感受到他的气息拂在耳畔,楚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憋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抬手便推在他胸膛上,将他推远之后瞪着眼睛怒斥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朕都怀孕了你居然还想……你无耻,你下流!”
她其实很想喊,奈何贼人近在眼前,她这一嗓子出来,兴许就没有进气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打死也不能喊。
见着她就算愤怒至极都压低声音的模样,黑衣人“噗嗤”笑出了声,没有继续逗弄她,而是下了床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盒子,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我对人妇没什么兴趣,皇上放心就是。”他笑了笑,“此番深夜来访,只是想要这颗明珠罢了。”
看到那盒子的一刻起,楚辞就愣住了,这盒子中装的是她母后遗物,一颗东海明珠,世上再难找到比这颗还要圆润明亮的,她一直小心珍藏着,李逸都不知道她放在哪里,今夜却被一个闯入的贼找到了。
她皱了眉,抬手就想去抢,黑衣人看出了她的意图,让了半步便躲开了她的手。
“什么都行,就是这个不行!”她急了,“你敢带走这个,朕就算寻你到天涯海角,都要剁了你的手!”
“呀,生气了。”黑衣人扬了扬眉,故意在她勉强将盒子抛起,又稳稳接住,“皇上真的想要的话,大可来抢。”
他说这些完全是有意气她,于他来说,宝物到不到手倒是其次,主要的是他此行玩得开心了,其余的,只要他心情好,一切都好说。
可他没料到,床榻上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怀有身孕的女皇帝居然身轻如燕,直接蹦了起来,朝着他扑了过去,他一惊,甚至没来及反应,脚步刚刚挪了一点,她已经扑到了面前。
扑是扑过来,就是高度不怎么够,楚辞没有够到他手中的木盒,就从床榻边摔了下去,小指不经意勾到了他蒙面的布巾,在她摔倒在地时,那块黑布也飘转而落。
没有人在面前挡着光,她终是能看清黑衣人的身形,瘦削且挺拔,鬓边的发丝因为她的突袭微微扬起着。
月光落在他面上,眉长入鬓,狭长的丹凤眼中尽是惊讶,他后退一步稳住身形,飘扬的发丝轻抚过弧度流畅的下巴,最终垂落在肩头。
这贼是个……极好看的人。
借着清寒的月光,黑衣人也瞧见了她的面容,身子一顿,明显是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
眼前之人与那月夜在巷子中乱窜的女子渐渐重叠,他想起那夜月光下的飞檐,手中的酒壶,唇边玩味的笑,指尖弹出的小石子,还有她在巷子中来回回荡的惊叫声。
他垂下眼眸,敛去了面上的惊讶神色,斜斜勾起唇角。
美人儿不笑则已,一笑惊人,楚辞没出息的看傻了,径直忽略了摔得满身疼痛,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假肚子摔了出来,狼狈地掉落在一旁,且被月光照得明晃晃的,与那块蒙面黑布相互呼应着,竟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黑衣人好似并不怎么在意蒙面布巾掉落的事,面上非但没有半分愠色,回过神来之后,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假肚子,许久才轻笑一声:“……原来是假孕。”
听了他的话,楚辞才觉得腹部凉爽了不少,她低头愣愣地看了一眼假肚子,脑壳顿时像是被雷劈了,震惊不已一片空白。
方才的动静有些大,候在殿外的宫女听到了声响,立马跑到寝殿门前,抬手拍着槅门,大声询问道:“皇上,可是要起夜?”
被这一声惊到,楚辞神游天外的思绪归位,立马按住了小腹,警惕地望着黑衣人,在呼救与否之间犹豫着,她胆子小,就怕这贼人狗急跳墙解决了她。
可她显然是将他想得过于凶恶了,他只是打量了她半晌,一边后退一边留下一句:“有意思。”
之后,他回过身去,足尖点地,极快地越窗而出,就算今夜月光明亮,也照不清他越来越远的身形。
久久没有等到回话,宫女心里担忧,直接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只见楚辞跪坐在地上,眼睛一直望着一扇窗户。
宫女心下一惊,想去搀扶她,但她此时偏过头来,淡淡嘱咐了一句:“朕无碍。”
楚辞不动声色地捡起了假肚子还有那块黑布,藏在身后,“朕不过是夜里翻身掉了下来,你退下吧。”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不由自主又去瞥了一眼窗户。
明珠……还是被盗走了。
…………
出宫的马车中,楚辞睡眼惺忪,不住地打着哈欠,就算是在广安城中见到日思夜想做梦都想的沈知行,她仍是不受控制地打着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今时候还早,阳光稀薄,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小摊贩在支着摊子,原本热闹的主街难得的安宁,依稀能听到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声。
楚辞下了马车,见着了依约候在那的沈知行,他身着素色常服,乌发随意束在脑后,随风飞扬着,远远看去,分外清秀俊朗。
奈何她今日实在是困倦,到了他面前,招呼还没打出来,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沈知行瞧见了她眼下的乌青,眉头轻轻皱了皱,“皇……”他忽觉失言,“楚姑娘看上去有些倦意,昨夜可是没睡好?”
“嗯……”楚辞想了想,在心里纠结了好几个来回,末了决定不将昨夜的事告知他,“没事儿,我不过是觉得出宫很难得,所以激动了些,昨夜几乎没怎么睡。”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又想到了些什么,“这样真好,终于能不拘于礼数,跟先生亲近亲近了。”
她特地挑选了素净的衣裳,还让宫女起了大早给她绾发,妆容精细到不能再精细,如今往街上一站,衣裙翩飞,眉目如画,惹得不少过路人侧目看来。
察觉到了这些过于直接的眼神,沈知行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默默用身子阻隔住,“既然姑娘到了,那我们便走吧。”他转过身,想在前面带路,可还没迈出步子,袖子就被扯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