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银雾笼罩着整片碧绿色的海,随着几声欢畅的吆喝,远处出现了渔船朦朦胧胧的影子,正向着码头驶来。
到后来,几十艘渔船品字式地围过来,在码头停住了,我才看到每艘渔船上大篓小篓、大桶小桶装得满满的都是鱼、虾、蟹以及其他各式的海鲜。
接船的女人或者男人和渔船上的男人或者女人一齐把海鲜一篓一篓、一桶一桶地往岸上抬,好奇的小孩跟在男人和女人屁股后面跑,篓子里流出海水,在地上留下一条条的湿漉漉的水线,很快水线交织在一起,打湿了这片码头。
一时间男人和女人的叫喊声、小孩的蹦跳声、海鲜和海水的扑鼻的腥味以及被惊起来的海鸥的鸣叫声充盈了整个码头,使本来还应宁静的这一片天变得异常混乱、异常嘈杂、也异常喜悦。
我在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林筱姗的父亲我的老丈人的身影,他正在同别人抬一只水桶从船上下来,我走过去,他见了我,一脸的惊讶,同他一起抬水桶的人笑着说:
“哟,金龟婿大清早的来了。”
我叫了声爸,笑着伸手去帮他去抬水桶,我问:
“都打了什么好货,这么沉。”
老丈人一边推我一边说:
“你这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粗活,还能有什么,几条鱼!”
他的语气有点冰冷,似乎不太欢迎我。
我说:
“有鱼就行,林筱姗正好叫我过来拿两条鲜鱼。”
他一听这话,将水桶放到地上,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
“白鱼!”
他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白鱼?”
我说:
“是的!”
他转过身去,同刚才帮水桶的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他走到一边,我见他拿出手机,知道是在给林筱姗打电话。
然而电话没有打通——我知道他一定打不通的,因为我已经提前做了手脚。
他走回来,再次疑惑地打量我:
“她真得要你来拿条鱼?”
我嬉笑道:
“怎么,鱼有问题吗?”
他忙说:
“鱼没问题!”
他又问:?
“她真得说要白鱼?”
我说:
“是的,白鱼!”
他又问: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拿?”
我叹了口气道:
“爸,实话跟您说了吧,晓珊昨天晚上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精神恍惚,到后来跟中了魔似的,又摔手机,又摔盘子,嚷着要吃鱼,我说我去买,她说不要,她说要吃您打的白鱼,我又问,什么白鱼,她说只有您才能打到的白鱼,我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到了下半夜,好说歹说,总算睡下了,我猜您打渔快回来了,虽然我也不相信她的胡话,但万一您这什么奇怪的鱼是治病的药呢,所以偷偷出来,找您要一条,回去给她煎了吃。”
老丈人急得跺脚道:
“这傻丫头,难不成她自己也吃上了?”
我问:
“吃上什么?”
他睃了我一眼说:
“没什么,”又说,“你别听她胡说,她大概是梦游呢,我的鱼哪有治病的,她实在要吃,我忙完了这一摊,上午会去找她的。”
瞧他的样子,是绝不会给我鱼的了,心里恨自己真不会说话,然而我看他的表情,听他说的话,对于文秀的话心里已经信了一半,知道这桶里的鱼是一定有问题的,所以心里不心甘,在边上站着,觑着机会。
现在靠在港头的渔船里,有十几艘是经常和我老丈人一起出海的,我想他们应该是一伙的,装载的也应该是同样的东西。
他们也都认识我,知道我和老丈人的关系,见了我还算客气,和我主动打招呼,也用一双双眼睛发出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见他们把水桶一个个地抬上岸来,这边一直由两个小年轻看着点数,我上去和他们套近乎,一人发了一支烟,我说:
“这一趟收货不小啊!”
其中一个较瘦地接话道:
“几十桶呢,能卖个好价钱!”
我问:
“这里都什么鱼,都什么价?”
他得意地说:
“这鱼可贵了。”
我问:
“怎么个贵法?”
他露出缺了一颗的两排白牙齿笑道:
“贵到你还不敢想,简直……”
这时候另一个人拍了一下他的手,他于是不言语了。
我笑着说:
“那我就不问了。”
一边说一边装作随意地伸手去掀那桶盖,另一个不说话地一把伸手过来,挡在我前面按住了那桶盖:
“鱼有什么好看的!”
他越挡我越觉得有问题,故意指着另一边大喊:
“那边桶倒了!”
那人急忙转过头去,我趁着他转头,用力挪开他的手,将桶盖掀开来,结果还真是鱼,活的,正在桶里游呢!
这与文秀说得不一样。
那人见没有桶倒,转过头来,知道我欺骗了他,一脸的不高兴,好在没有发作。
这时候我老丈人抬完了水桶,见我还没走,走过来,笑盈盈地说:
“怎么着,我的大女婿,一定要拿条鱼回去呀,好,给你一条。”
说着掀开身边的一个手桶,从里面抓出一条鱼,活蹦乱跳的,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样。
我回去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文秀,文秀叹气道:
“肚皮里装了东西的鱼自然是死鱼,活鱼不过是幌子,你可真是笨。”
我说:
“我是笨,不过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鱼肚皮里的东西,但我已经相信你的话了。”
文秀抬头看着我说:
“真得?”
我说:
“真得,你说的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又问,“我现在该怎么办,这么一来,林筱姗一定知道我在怀疑她爸爸的渔船了,我怎么回去应付她!”
文秀道:
“你还要回去么?”
我惊到:
“怎么?”
文秀走过来,抱住我,脑袋贴着我胸膛说:
“你要带我远走高飞啊,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我惊住了,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和文秀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生活——我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唯美的,柔和的,令人向往。
然而,我实在不敢,也不能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