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乘凉,贝海石身后有老钱坐镇,自然底气十足,听见外面有人大呼小叫,顿时面色一寒,喝道:“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在我长乐帮吆三喝四!咳咳……居然敢杀我长乐帮的人,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却见一只脚垂在头顶晃来晃去,显然那人正坐在飞檐边缘,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自己头上。
那只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屋顶之人听见贝海石咳嗽,已知来历,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着手回春贝大夫,怎么?你们长乐帮敢拘禁我的孙女,我就不能杀你们的人么?你贝大夫的五行六合掌驰誉武林,今天我就试试你到底几斤几两……”
说话间,也不见那白袜缎鞋如何踢动,檐上之人已经飘落在地,端的是好轻功。
贝海石凝神辨认,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年纪竟比自己还大着不少,生就一副慈祥的面孔,但与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心头一凛,只因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光,叫人一见之下,便是骨头里都会感到一阵寒意。
贝海石见多识广,虽然此生未曾与丁不三有过交集,但只观其人、听其话音,猜也猜得到来人是谁,不由得冷笑道:“原来是你丁不三来了。”
丁不三笑眯眯地说道:“没错,既然知道我是丁不三,还不快把我孙女交出来?还有,是谁留我孙女在此的?让他一并出来,老夫今天才杀了两个人,正好由他来凑数。”
丁不三不用想也知道与丁珰来往的绝不是贝海石,这贝海石也是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了,向来也没有什么淫名在外,留住自己女儿定然另有其人,而且多半就是那个帮众们所说的石帮主。
“你小家伙好大的口气,丁珰是我留住的,你敢杀我吗?”一声淡淡的话语从屋内响起,却令人觉得其中蕴含着无上威严,那是一种君临天下且久而久之养成的口吻,绝非一般人声嘶力竭所能达到的境界。
丁不三原本凶焰正炽,听了这句话语便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声音听着好熟啊!
怎么听都像是当初父亲丁坚死去之时的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后来他当然知道了那个书生便是威震天下的钱老魔。不过这怎么可能?钱老魔在四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并且武林中开始传出一条禁令,那就是任何人都不得提起有关钱青健的事情,违者必死。
不论是谁都会认为,在这样的禁令笼罩下,钱老魔当然不会在江湖中活动了,否则他怎么能够容忍他人抹杀他的声名?
难道说是钱老魔重出江湖了?否则为何会称呼我为小家伙?
丁不三在这里惊疑不定,贝海石却是心中得意,知道厉害了吧?敢不服气?你就等死吧。
贝海石乐得看见丁不三吃瘪,也不提示,他本想在钱至尊面前表现一二,与丁不三过几招的,可是既然此时钱至尊把话茬接了过去,那就表示想要直接处理此事,所以他不仅不动手,反而往旁边闪开了一步,让开了房门。
这意思就是说,你丁不三有本事,就自己进去看。
贝海石的身体刚刚闪开,那门内却飞出一物,细看才知就是刚才那只酒葫芦。
丁不三从屋顶下来后,站立之所原本并不与房门正对,这也是资深武林人物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踢场子的时候不正对房门,就会减少些许被偷袭的风险。然而此时那酒葫芦从门中飞出,速度并不多快,在越过门口之后,突然就拐了一个弯飞向丁不三,这就令丁不三大吃一惊。
他认得这葫芦正是自己的,却不知道这葫芦飞出来蕴含了多少厉害的后招,急忙闪避时,却见那葫芦竟然跟着他一同改变了方向,他往左葫芦往左,他往右葫芦往右,他骇然之下,知道躲避不开,索性冒死一接,然而接在手里却发现并无异样。
屋内人又道:“这葫芦是你的,你躲什么?”
丁不三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却是出了一身冷汗,这掷葫芦的手法是什么功夫?
古往今来,武林之中向来极少有能够在空中飞行时拐弯的暗器。
纵然有,也是一些打造得奇形怪状的金属暗器,或回旋镖、或环形梭,这些暗器利用本身的流线形状在高速旋转中产生飞行路线弯曲的效果,已经是神乎其技了。
当然,丁不三和贝海石都不会知道早在北宋年间有个叫做端木元的岛主,师承东晋的陶渊明一脉,练成了《五斗米神功》,其中的一招“归去来兮”,可使吐出的浓痰在空中拐弯,那才是暗器拐弯中的神技。
但是眼下这个酒葫芦却并不是这样,它既不高速自转,也不高速飞行,只是缓缓飞出,自动转弯,这是如何做到的?
丁不三禁不住头皮发麻,这屋里如果真的是钱老魔,那今天可就惹了大祸了。
“怎么?傻了?唉,进来接你孙女吧,顺便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钱老魔回想起当年丁坚惨死在鲍大楚等人手下的情景,丁不三和丁不四兄弟俩也是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又何必伤他呢?
再者说,人家丁不三来找孙女也算不得什么错,谁家的女孩子一夜不回家,谁都会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将心比心,这很容易谅解。
丁不三益发相信室内的人就是钱老魔,同时也知道不论室内的人是不是钱青健,有这般神功在身,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不如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他大着胆子走到了门口,伸头往屋里一看,却又吃了一惊,因为屋里床边端坐之人并不是当年见过的那个书生,就算那书生过了这么多年变得老了,也不该是眼前这络腮胡子的模样,这形貌气质迥然有异,若非那声音像极了当年的钱老魔,他现在就可以认定此人不是钱青健。
再看丁珰时,发现丁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害禁制,当下顾不上察看孙女的状况,大着胆子说道:“阁下好强的功夫,只是不知阁下为何称呼我为小家伙?”
钱青健知道丁不三一来,他刚刚想好的计划又要变得面目全非了,叹了口气,口中鼓荡一股内力,从丁珰的身边卷起之前削断的半截衣带,那衣带倒飞而回。
丁不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络腮胡子变戏法一样的操纵那根衣带擦拭了他自己的脸,一蓬大胡子去尽之后,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正是当年他见过的那人,竟然没有丝毫的衰老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