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天空,无皓月,无曜日,但却繁星点点。然而星罗棋布之下,散发着暗淡红光,这并非真实的物质空间,倒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突如其来,莫名奇妙的梦境。
良人周身动弹不得,他想挪动四肢,却始终无力抬起,即便是淬体七重境的元气从体内迸发而出,也丝毫翻不起身,在微缩的瞳孔中,看到那遥远之上的红光星斗。
自己的双耳仿佛暂时性的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看不见奎的身影,而那柄巨大的黑色战锤也不见了踪影。
他在意识中划过一个念头:“到底怎么回事儿?”
只记得自己当时听到奎的说话声音之后,意图将其引上来,谁知轰隆巨响,他便彻底记不清以后发生的事情了。
就在良人下意识地绞尽脑汁回忆之时,眼帘中的红光似铺天盖地一般,准确的说,那是一种血色,漫天流动的血气,将他彻底包围。
无论良人本身,还是这神奇的梦境中,几乎被血色渲染一遍,一阵有节奏的击打感传至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上下,就好像自己是一块烧红的铁块,被人用锤子奋力的砸击。
“咚——咚——咚——”
心跳随之加快,而良人的眼帘却是缓缓垂落,渐渐细小的眼缝中,尽皆是血气冲天,仿佛整个人都很疲惫,就希望自己这样慢慢的睡去,不管周围一切,不管那奎身处何地。
在他眼睛彻底闭合之前,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字样,那是以漫天血气凝聚而成的一道血色影子,巨大,且高高悬浮于空中。
可惜他没有看得清楚,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彻底昏睡过去。
周身血气依旧萦绕着他,仿似一叶扁舟,在血气的涌动下,无助的飘摇,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何地才是真正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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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寒风在山间呼啸而过,仅仅落下几片雪花,便不再冰冻这大地,
略显潮湿的土地上,踏上去松软,配上一层枯枝烂叶,仿佛踩踏的鼓点一般,咯吱咯吱作响。
三九天已过,似乎这个严寒冬季也要渐渐被取代,一排靠近溪水旁的区域,冒出了点点新绿,被压盖在头顶的土黄色,裂开口子,宛如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儿,争前恐后,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飘荡的浓浓肉香。
一口大锅,架在篝火架子上,底下的柴火烧得正旺,催使着顶上的大锅冒起腾腾热气。
几块味美软嫩的兽肉在沸水中翻来覆去,由内而外,散发着诱人香气。
大锅周围,共有四人,三人和衣而坐,另一个则是平躺在地,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俨然如病号一般。
坐着的三人,表情各异,但他们都不是对那美味的肉香所垂涎,似乎有着重重心事。
这三人就是一直在月落之森中寻找安叔下落的银氏三兄妹。
银铃儿与银雪心事重重,目光偏移至地上平躺着的那人,银雪还好一点,脸上几乎就是冷漠神情,而银铃儿却不同,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好好收拾一顿,但她碍于姐姐坐在一旁,只能在脸上发泄发泄心中怨恨。
至于银丰,一手拿着铁铲,搅动着锅中肉块,另一只手则是支在膝盖上,撑住下巴,时不时转过脸,看看那平躺之人,重重叹息一声后,又接着使劲儿搅动肉块。
不知不觉间,肉块都被搅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汤渐浓,香气四溢。
“呃……啊……”
一道惊恐的呼声,打破了山林中的沉寂,像是晴天霹雳般响彻在三兄妹的心头。
他们看到,那位原本平躺着的人,猛然间从地上直坐起来,身躯僵硬的好似弹簧一般。
“任亮兄弟,你醒啦!”坐在锅旁的银丰见状,立刻放下手中铁铲,身体凑近过来,语气中透着一点点的关切之意。
他也不顾自己油腻的双手,搀扶着对方后背,那双由暗沉转为明亮的眼眸中,印着良人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
良人大张着嘴巴,拼命地呼吸着,样子完全类同于做了一场噩梦的人,刚刚从梦中惊醒。
半晌,良人才渐渐缓过神来,残存在脑海中的点点意念,最终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我这是在哪儿?”
良人语气缓慢,略显迟钝的疑问,让他眼睛中有着一丝茫然。
“哼——阴曹地府!某人做过的恶行,终究有着报应!”俏生生的话语,饱含怨恨,从一旁的银铃儿口中道出。
见到良人转醒过来,银铃儿就更加没了好脸色,她恨得咬牙切齿,这该死的臭小子怎么不去阎王爷那儿报道,真是气死人了。
“嗯?银丰兄!两位小姐!”良人并没有在意银铃儿话语中的怨念,他抬起头时,看到了熟悉的三位身影,口中说道。
“醒来就好,先喝完热汤,暖和暖和身子。”银丰这人着实把良人当作好朋友看待,他从大锅中盛出一碗热肉汤,递到良人手中。
闻到这肉香味,良人腹中饥饿感倍增,善意的道了声谢谢,便喝起肉汤来。
咕嘟咕嘟几大口喝完,意犹未尽,银丰又盛了一碗,更是放着一大块兽肉。
“呃……你们也别光看着我,大家一起快吃吧!”渐渐回暖了身子的良人,意识也重回现实中,他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那个神秘地方出来的,又是怎么碰到了银氏三兄妹呢?
其实,看到银丰三人的一瞬间,良人就有些愧疚,其中原因在于安叔,安叔的死,一直让良人愧疚万分,如今见到三兄妹,他竟然不知该以何脸面面对三人。
毕竟那奎还不知死活,安叔的仇并不算报完了。
银铃儿眉毛一竖,满含煞气的说道:“某人还真当自己是块料啊,你还有脸坐在我们面前么?自己做过的好事,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这肉汤可不是留给忘恩负义之徒的。”
良人知道银铃儿本来对自己态度就不太友好,而且银铃儿的话语中,始终都说自己做过的“好事”、恶行,良人稍加猜想,就已经明了,无外乎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或许在银铃儿心中,以为自己忘恩负义,乘机对安叔下了毒手。
银铃儿怎么想,良人并不是太在意,小丫头总归有些任性,他不想斗斗嘴,争得面红耳赤。
大丈夫顶天立地,做过什么自己心中有数,善恶只在一念间,心怀正义,行得正,自然站得直。
良人从来不害怕流言蜚语,更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
良人咧着嘴,冲银铃儿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银丰,银丰顺手拿起一块兽肉啃咬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在场之人刚刚的言论。
有银丰相信自己就足够了!良人咧开嘴,继续埋头喝着肉汤,吃着熟肉。
“你……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丰哥!雪姐,难道你们就看着仇人在眼前不管不问么!”
“你们不动手,我自己动手,我要杀了你!”
银铃儿气得从地上站起来,“唰”的一下,反手抽出一柄锋利长剑,作势便要冲着良人劈头砍下。
“铃儿!”
始终没有表过态的银雪,这一刻突然开了口,她伸手拦下银铃儿,对着后者摇了摇头,一手夺过了银铃儿手中长剑。
“嗡——”
那柄长剑在银雪的手中甩出,笔直地插在篝火旁的地上,剑身嗡嗡作响,寒光映照着四个人的眸子。
“任公子,既然能够再次相遇,便是有缘,我想公子上次不辞而别,似乎有些欠妥吧!”
银雪看着地上的长剑,对着良人说道,客套中带着质问的错觉。
“银雪姑娘,不用拐弯抹角,我清楚你们想知道什么,也猜得到你们心中怎么样的,不过我良人行事端正,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欺瞒你们。”
良人放下碗,既没有躲闪逃避的意思,也没有大打出手的迹象。
“还说没有欺瞒,自己刚才说漏嘴了吧,原来你叫良人,我看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大恶人!”银铃儿一手指着良人,便是怒骂道。
“我之前的确骗了你们,我真名叫良人,但那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一点隐瞒应该合乎情理吧。”
银雪面无表情的反问一句,道:“那么任……良公子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不想欺骗你们。”良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随后看向银丰,略显歉意地道:“银丰兄,之前有所隐瞒,还望勿怪。”
银雪继续道:“既然这样,且不说良公子真心与否,我只希望良公子能够据实说明一件事情,安叔现在如何?身处何地?”
良人忽地愣愣看着地上长剑,幽幽说道:“安叔……他死了!”
“什么?”
绕是银氏三兄们早就心中有过预料,但是当从良人口中听到安叔的噩耗之后,三人的脸色皆是猛地剧变。
“是你杀死了安叔,一定是你杀死安叔的,对不对!”
“我要替安叔报仇!”
银铃儿的情绪瞬间失控,再也难以抑制住内心积攒多日的伤感,立刻转化为仇恨,当她伸手抓起长剑时,又一次被银雪拦了下来。
良人头也未抬,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脸面苦涩,落寞地说道:“不必拦她,她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