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三日,两江总督刘坤一不顾部众反对,毅然起兵北援。就在何绍明定鼎中原大势已成,各地督抚自保观望之际,刘坤一武备不整的两万湘军老底子,如同一股逆流一般,沿着大运河,溯河而上,直插兖州府。牵制威胁关东军第七师在山东半岛的推进。
得闻此消息,北京朝廷如同得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狠命地嘉奖了刘坤一,御赐黄马褂,紫禁城骑马,一等忠勇伯,外加了一个文华殿大学士。这会儿的工夫,哪怕是裂土封王,只要能保住大清国江山,慈禧等人也是在所不惜。
相对于朝廷的热络,各地督抚对此依旧沉默,不发一言。所有人都在观望。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千里当官,要么为财,要么就是为了前程。想何绍明十万虎贲,朝廷在山海关吞并六万,直隶更有三万余强悍的北洋兵,这都挡不住,眼瞅着大局已定,多了刘坤一两万久疏战阵器械不整的湘军顶什么事儿?
而何绍明更是沉默以对。是夜,山海关外,清扫了外围阵地之后,关东军第一、第二、第三师在集团军司令长官魏国涛的一声令下,发起了最凶猛的进攻!关东军养精蓄锐两年,上下一心,等的就是这一刻。
山海关外,一处遮盖着枯草的半地下掩体,魏国涛中将擎着望远镜,细细地打量着远处黝黑死寂的山海关。身后,肃然站立着一干军官。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秒针每动一下,众将的心里便愈发兴奋一分。魏国涛依旧举着望远镜,根本没有看时钟,仿佛掐算好了时间一般,六点一到,淡淡地吐出了一个词眼:“攻击!”
“是,炮兵混成旅发起攻击!”
“飞艇大队发起攻击!”
众将哄然应诺,接线员忙个不停,将攻击的命令通过电话,准确地传达给各支部队。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升起三颗橘红色的信号弹。须臾之后,关东军炮兵阵地上,顿时炮火连天。75mm野战炮,105mm加农炮,150mm榴弹炮,80mm中型迫击炮,三百余门火炮,瞬间将膛内的炮弹,按照事先预定好的射击诸元射向夜空。顿时,但见夜空中无数的流星,拖拽着轨迹,撞向山海关城墙,而后爆出无数的火光。热兵器时代,城墙早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在重型火炮的打击下,逐渐支离破碎。扫清城墙之后,炮火一轮覆盖射击,便在空中飞艇的指示下,开始向清兵城内的火炮聚集地进行压制射击。
可怜清军火炮早在一开始便暴露在高高漂浮在天空的飞艇机关炮之下,草草开了几炮,不是引来更多的炮火而被冲击波淹没,就是在飞艇的精准点击下亡魂大冒,丢了大炮四下而逃。
地面步兵部队,也在第一时间缓缓推进到城墙不远处,架起马克沁重机枪,‘坑坑坑坑’地开始扫射。与此同时,从关东军阵地之后,飘起四十余艘飞艇。这些飞艇,气囊外包着铝制的外壳,通体银白,吊装的舰体,除了装备了几门30mm机关炮,内里还加载了几十名伞兵。飘过山海关上空之后,直接在其身后丢出朵朵白云。
‘轰轰轰……’,城内已经是爆炸不断,火光冲天,冲击波卷着木屑碎石,残肢断臂横飞。守军瞬间便在关东军的第一轮打击下,彻底慌乱了起来。兵不理将,将不统兵,大家伙撒丫子扭头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要么就干脆被此起彼伏的冲击波给震晕了,找了处还算隐蔽的地窖,猫在里头就不出来了,只等着战事一了,丢了枪械出去投降。
按说山海关内屯聚的各地练军,都是见过阵仗的,想当初甲午的时候也在辽南跟小鬼子拼过命。关东军打得小日本狼狈不堪,大家伙心里头也对其战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可谁也没有想到,时隔两年之后,关东军的炮火竟然这么猛烈,几乎整个山海关完全笼罩在了人家的炮火之下;更没有想到,关东军的冲击竟然这么猛烈。炮火刚刚绕过城墙,开始延伸覆盖射击,步兵已经第一时间冲上了断壁残垣,架起机枪,瞬间稳固了一个个的突破口。
守军本来就士气低落,加之城墙丢的实在太快,只盼着能熬过此战,哪儿还有心思发起反击?溃败,刚开始还是城墙一线,转瞬仿佛传染一般,整个山海关的清兵都呼喊着‘败了’,丢了器械,人挤人,呼啦啦往城南就挤!崩溃,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大帅……弟兄们顶不住了……”一名营官吊着膀子,脑袋上缠着绷带,跌跌撞撞闯进了房内,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只是大口地喘气,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堂上垂坐的伊克唐啊发话,紧跟着后头又进来一名军官,浑身烟尘之色,索性没有受伤,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揪住营官的前襟,厉声道:“狗日的吴承前,你守前街的四个营头呢?他妈的老子怎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那名叫吴承前营官喘过了气儿,哭诉道:“大帅,军心士气大落,城墙一失,几个兵痞一叫唤,标下手里的人呼啦一下跑了大半,标下砍了几个,没成想不但没威慑到,反倒涌上来几个兵油子……您瞧瞧,标下这伤都是那帮混蛋留下的。”
“废物,留你何用!”军官‘苍郎’一声抽出腰刀,就要砍下去。
吴承前挣扎着辩解:“那日松,你凭什么砍老子?城墙上那帮混蛋,没等人家打过来,丢了枪炮就跑,老子一直顶到现在,还有错了?”
这时,一直闭着眼的伊克唐啊总算发话了:“那日松,住手。放他走吧。”
“大帅?”
伊克唐啊的脸色说不出的苍凉,面上带着讥讽的微笑,道:“能守到此时还没跑的,也算对得起我了,吴承前,你……逃命去吧……”说着,冲着吴承前摆了摆手。
吴承前愣了愣神,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劲头,一把撇开抓在自个儿胸前的手,扑到在地,哭着道:“大帅高义,标下尚且有老母幼子在京……标下来世再报大帅厚恩!”说着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扭头便走。
屋里只剩下伊克唐啊与那日松二人,那日松一跺脚,道:“老叔,兵都跑没了,咱们还怎么打?我去南街口拦着,能拉回来多少算多少。”
脚还没踏出门口,已经被伊克唐啊叫住了:“那日松,你跟着我快十年了吧?”
那日松一愣,随即回道:“十一年头了,老叔,要不然咱们也撤吧。败局已定,在此抵抗无疑是以卵击石,不如退往唐山,会同北洋新军,再做打算。”
伊克唐啊仿佛没听到后头的话,只是念念道:“十一年了,时间还真快啊……”
瞧着伊克唐啊精神恍惚,那日松急得直跳脚:“老叔,走吧,再不走就晚啦!这山海关别看屯兵六万,可现在真卖命的就是咱们一万出头的奉天练军,毅军、庆军那帮子人自打开战就没了踪影,我连派了三波人去催兵,楞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叔,我看那帮子混蛋是存心要投敌!”
伊克唐啊苦笑摇头:“随他们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清国都完了,个人顾个人吧。那日松,你赶紧走吧,往北往南你随便,就一条,告诉你父亲,从此隐姓埋名,别再抛头露面。我这儿存了点儿银子,不算多,给家里置办点儿产业也好。”
“老叔?你什么意思?”
“我伊克唐啊当了一辈子大清臣子,朝廷恩宠有加,愣是从一个蓝翎侍卫一路走到今天,位居一品将军。这辈子够了,我给朝廷卖命,也算还了情分。可要还恩情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跟一大家子没什么关系。你走吧,趁着关东军还没进城。”
“老叔……”
“走!”伊克唐啊猛然间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六轮手枪,枪口对准那日松,厉声道:“走的越远越好!就是我死了,家里也别摆牌位,逢年过节给老叔我在十字路口烧点儿纸钱,老叔我在九泉之下念你的好了。走!”见那日松还在坚持,伊克唐啊突然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那日松红了眼睛,踌躇半晌,忿忿一跺脚,骂了一声:“这他妈的什么世道,这他妈的什么朝廷!”一转头,哭喊着而去。
诺大的房间内,只余下了伊克唐啊一个人。大门敞开着,细碎的雨点板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涌入房内。房门被吹得来回摇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伊克唐啊挪动着步子,到了当院,穷目北望,眼睛里见到的是火光冲天,耳朵里听到的是喊杀声一片。关东军已经突入城内!伊克唐啊心下悲凉,缓缓举起手枪,冲着苍穹喊道:“皇上……老佛爷,我伊克唐啊对得起你们了……”
公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三日夜,关东军发起进攻不到三个小时,六万清军把守的山海关即宣告失守。山海关行营总管,伊克唐啊自尽。副总管宋庆,张光前、程允和、徐邦道等举兵投降。满清费尽心力打造的山海关防线,灰飞烟灭。关东军主力三师,业已踏入直隶地界!
消息传出,关东军士气大振,京师惶惶,各地督抚默然以对。关东军前军还在追击,后续部队已经陆续开进山海关,队伍旁边,秦俊生一脚踩在一块刻有天下第一关字样的石碑上,豪言道:“这天下,是我们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