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领着皇帝一行人从自家后院的篱笆上翻出去,猫着腰贴着邻居家的院墙往村子西头走。村东头的几户人家已经被城卫队搅得鸡飞狗跳。拉比可以清楚地听到士兵们粗鲁的叫骂声。
“这边!快一点。”拉比示意跑得慢的伯朗克公爵快些跟上。他们从散乱摆放的几间矮房间穿过,又绕过一片庄稼地。期间雷纳德还偷偷从一人高的麦秆后面探出脑袋向村口望了一眼。他那不孝之子趾高气昂地骑着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士兵。其中一个披着鲜红披风的大块头骑士特别的显眼。贾斯汀的脑门上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他已经堂而皇之地戴上了雷纳德皇帝留下的皇冠。
“走吧,您就别看了。”夏洛特拉了雷纳德皇帝一把。他们像田里的硕鼠,溜过田埂,贴着边缘跑过谷场。只要再过了前面的那老旧房子就能够进山。可是房子后面突然跳出几名士兵。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都过来!”带头的士兵指着拉比大声嚷嚷着让他上前。当拉比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娜塔莉已经像灵猫一样窜上去,一剑刺穿了那士兵的喉咙。跟在后面的士兵慌忙摆枪刺来。娜塔莉闪身躲过,挥剑砍向他的小腹。士兵用枪杆挡开女孩的细剑,却没有躲过高高跳起的拉比迎面砍来的铁剑。只看他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剩下的三名士兵不敢怠慢,齐齐用长枪指向皇帝等人,还高声叫喊。
“人在这里,快过来帮忙!”
站在村口的贾斯汀寻声望去,一眼认出自己的父亲。他立刻命令跟在身边的士兵过去拿人。重赏之下,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皇帝等人冲过来。为了求快,有些人直接踩进村口的几亩水田里。
娜塔莉眼看追兵从背后包上来,果断地对拉比喊了一声,“一起冲过去”,便挥剑冲向眼前的士兵。她拨开左边士兵的长枪,用肩头重重撞到他的小腹上把他撞倒,然后回剑挡下另一名士兵刺出的长枪。当第三名士兵用枪刺她的时候,拉比迅速地冲上来,挥剑将那士兵逼开。能不能逃进山里,关键就看娜塔莉能不能迅速收拾掉她的对手,回身去帮拉比。可娜塔莉毕竟还小,剑锋虽快,却只是刺伤了士兵的小臂。这时最开始被撞倒的士兵这时已经趴了起来。
“拉比,后面!”泰莎急得大喊。但拉比和娜塔莉都无暇顾及。那士兵抽出匕首,一把从后面抓住娜塔莉肩膀,对准女孩子的胸口狠狠扎过去。娜塔莉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被吓得闭眼的可不是好战士!”
娜塔莉闻声赶忙把眼睁开,只见一个陌生的独眼男子一只手勒住了士兵的脖子,另一只手掐住了士兵拿匕首的那只手的手腕,男子仅剩的那只左眼凌厉地瞪得她羞愧欲绝。
“维克多姨父!”拉比大喜道。
游狼只是“嗯”的应了一声。他右手用力扭断了士兵的脖子,夺下匕首。松开手中的尸体,他又抓住旁边士兵刺来的长枪,将匕首订在那士兵的脑门上。当他转身去对付最后一名士兵时,娜塔莉已经先一步将细剑刺入那士兵的胸口。
“把尾巴露出来的也不是好战士!”娜塔莉倔强地回敬了一句。
“噢,谢谢!”维克多尴尬对浑身沾血的女孩点头笑笑,又不禁觉得结交到如此要强的女孩的侄儿有些可悲。“走吧!如果不想被抓到就跑快些。”
“游狼”说完窜进树丛中隐去了身形。皇帝等人慌忙逃进村后的山林里。
山林并不大,虽然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可山脚一旦被包围,躲藏在山上的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将无处遁形。
拉比还记得去年丰收节之前附近三个村落联合组织了一次围猎活动。男人们手拿砍刀和草叉把小山丘围起来,肩并肩高声吆喝着向山顶走去。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跟在后面,他也在其中。受惊的山猪和野兔在草丛中四处乱窜,最终被逼到山顶,逐一捕获。
看着山脚下拉网式地站成一排手拿长枪和弓箭一步步向山顶搜索的士兵,拉比觉得自己这一伙人就是野猪和野兔,迟早要落入捕猎人手中。
“接下去往哪里走?”娜塔莉猫着腰潜到拉比身边问道。其他人都靠在一颗粗壮的松树后歇脚。
往哪里去不会被发现呢?拉比也揪着头发问自己。“墓园!对!就是墓园!除非有人下葬,否则村民们绝对不会进入墓园。上次围猎他们也没敢进去。”
可惜拉比想错了!士兵们不比猎人,他们会忠实地执行着贾斯汀的命令,搜遍山上的每一处土地。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藏身在墓园中的他们。贾斯汀带着大队人马赶来把墓园团团包围。
“出来吧,父亲!”大皇子叉着腰高声喊道。“难道您觉得这里比皇家墓园更适合作为自己的归宿吗?”
知道再藏下去也无济于事,雷纳德皇帝缓缓从一块破损的墓碑后走出来。娜塔莉、拉比、夏洛特、伯朗克公爵和泰莎赶忙跑出来挡在皇帝前面。
娜塔莉更是拔出细剑指向贾斯汀。“乱臣贼子,我伍尔夫家的娜塔莉是不会把皇帝陛下交给你的。”
贾斯汀见状面色一沉,“哪里来的野丫头?”他扬起手,身后的一排弓箭手齐齐将箭头对准娜塔莉。“杀了她!”
“不!”皇帝大叫道,“放过他们,我就把皇位让给你。”
贾斯汀撇嘴笑着,仰起头考虑了一会儿,突然吼道,“不!一个不留!”
“你若是放箭的话,陛下也会被伤到的。”夏洛特赶在弓箭手松开弓弦前出声制止。
“殿下,不如让我帮您收拾他们吧。”跟着贾斯汀身后的那名红袍骑士嘿嘿笑着说道。
“叫我陛下,你个猪头!”贾斯汀反身给了他一巴掌,他却嘿嘿笑着。
“留下我父亲,还有我弟弟那位可人的祭司小姐!”
“知道了!”红袍骑士一点都不在意也不在意。他确实长了得肥头大耳,身高两尺有余壮得像座山。他原是红色卫士骑士团的一员,因为西榭尔一战中斩杀数名皇家近卫骑士而被贾斯汀看上。而巴顿正巴不得把这个杀人狂撵走。于是他现在跟着贾斯汀干。
“猪头”骑士裂开大嘴嘿嘿笑着走向皇帝一众人,嘴里咕囔着,“先劈谁好呢?先劈谁好呢?”
“去死吧,你个怪物!”娜塔莉抢身上前,一剑刺向“猪头”的胸口。这一剑又急又快,扎透了骑士的胸甲,扎进肉里。可娜塔莉却感觉像是扎在了橡胶上,进也进不去,抽也抽不出。
“力气好小啊!”“猪头”挥起肥大的手将女孩扇飞了出去。娜塔莉撞到一块墓碑上,好在落地时,拉比接住了她。
“娜塔莉!娜塔莉!混蛋!”拉比把昏死过去的女孩交给身后的夏洛特。自己拿着铁剑护在众人前面。雷纳德皇帝、伯朗克公爵还有泰莎都劝他投降。可他不肯,执着地将剑对准步步逼进的骑士。
“准备好了吗,小家伙?”“猪头”走到小不点一样的拉比对面,将沉重的战斧举起。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劈开别人的脑袋。脑浆爆裂的那一瞬是他的最爱。
怎么办?怎么办?拉比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他不能让开。要是蜜莉恩姐姐在就好了。
“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时就到墓园去吹这支骨哨,大家都很愿意帮助你呢。”
忽然,拉比想起蜜莉恩临走前嘱咐他的话,而他这时正好身处墓园。
哨子!对!还有哨子!他丢下铁剑,他从领口拉出系在脖子上的骨哨塞入口中。这是他第一次吹骨哨,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相信蜜莉恩。
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拉比鼓起腮帮子死命吹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了没有?我可等不急了!”“猪头”大吼一嗓子,正欲劈死拉比。拉比脚下突然亮起一个紫色的魔法阵。阴风吹动,一片乌云吹来掩住了即将落幕的太阳,墓园中的树木沙沙作响。
拉比惊恐地退后几步,只见自己刚刚站立的那个魔法阵中缓缓升起一个人。他全身包裹在细如轻烟的黑色斗篷中,周身萦绕着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气。
“什么人?”“猪头”也不禁后退了两步,借着大嗓门壮胆。在凄凄墓地里出现这种诡异的事情,只要是活人都会害怕。
斗篷化成黑烟,露出狰狞的黑色盔甲和一张俊美的却惨白无比的脸庞。黑烟凝结成一颗螺旋形黑晶吊坠挂在黑骑士的胸前。“幻灵骑士NO2,拉克希德!(Lockheed)”
“什么狗屁玩意儿!”“猪头”一斧头劈向拉克希德。拉克希德早已鬼魅般闪到他身后,原本空着的手上握着一把深蓝色的宽刃大剑。剑身上有漂亮的雷电纹饰。再看“猪头”,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上出现几道发光的切痕,整个人随后崩裂成肉块。
发生了什么?拉比和刚刚醒来的娜塔莉都没有看到拉克希德何时拔剑!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逃窜,拉克希德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他跃入士兵中间掀起一波醒风血雨,直到把贾斯汀拎在手上才放过其他人。
“放过我!放过我!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我可以给你皇冠!”贾斯汀大声求饶。
雷纳德皇帝也恳求道,“尊贵的骑士请饶我儿一命!”
在众人期盼和畏惧的眼神中,黑骑士挥动长剑,贾斯汀身首异处。
雷纳德皇帝全身一阵痉挛,差点昏厥过去。拉克希德却视而不见地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单膝下跪。“王子殿下,您的敌人已被肃清。请允许在下告退。”他的声音听起来不由漫不经心,不情不愿。
“不是王子,是陛下!”伯朗克公爵赶忙纠正道。
拉克希德撇了他一眼。“你的皇帝与我无干。我是在对他说话。”他看着拉比。“冥皇已经同意收你为干儿子。我等就应尊你为王子。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陛下只不过是想讨公主的欢心。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收回成命。”说罢,他走回魔法阵,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众人没工夫揣摩黑骑士那没头没脑的话,晃着安慰雷纳德皇帝。又过了不久,莱尔·冈恩带兵赶来,将皇帝陛下护送回骑士骑士学院。再晚些时候,他们更收到青山之丘送回了的赫伯公爵战胜的消息。
***
都说残阳如血,直到最后一抹更是深红而浓稠。圣弗洛伊丁的大街小巷充斥着打骂声、嘶鸣声、破门而入的尖叫声、瓶瓶罐罐的碎裂声、临死之前的求饶声、人头落地的滚动声。城卫队还在挨家挨户地进行着搜查和清洗。圣弗洛伊丁那么大,这样喧嚣只怕还要持续些时日。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卷入其中,用他们的鲜血沉淀王座上的沧桑。
巍峨的皇城倒是彻底的安静下来。巴顿·普雷斯科特撇开随从,独自从宫殿投下的巨大阴影中走出,手中撰着安迪战败的讯息。那是艾略特自刎之前写给他的。他知道弟弟这时恐怕也已经先一步去了。这都在计划之中,却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富丽堂皇的皇宫内院之中。脚下的地砖上还残留着凝结成块的血迹,草丛中喷泉后偶尔可以看到被遗漏的尸体。但花草依旧艳丽,喷泉也还是那么精致华美,大理石雕刻的埃尔维斯·乔·高德佛里皇帝陛下提起战马的前蹄,长剑指向天穹,两千年来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发。它们才不管如今会是谁当皇帝。只是变成残垣断壁的画廊还记得今晨发生的那场政变。爱德华·格里格颓唐地坐在一块碎石上。他那张斯文的脸不知被谁揍得鼻青脸肿。巴顿没有理他,缓步走进大花园,绕过一排常青树,从狭小的入口步入塞西莉亚的小花园。
公主殿下的私密花园里弥漫着泥土和鲜血的味道。昔日的“帝国花冠”如今满面泪痕,头发散乱。她跪在地上,用细软如玉的双手捧起肮脏的泥巴,小心翼翼洒在面前的土包上,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巴顿看到塞西莉亚面前的土壤中露出一律红色的头发。而麦伦·格雷罗和奥利弗·冈恩的尸体还倒在花草间。
“安迪败了!”巴顿特意来到这里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将这件事情通知塞西莉亚。毕竟她才是他们兄弟实际上的盟友,也是整场叛乱的策划者。虽然自己的归处已经确定,但巴顿不介意塞西莉亚逃亡。可是“帝国花冠”头也不抬,继续捧起泥土,放在土包上,然后轻轻拍几下把土压实。她的动作轻柔细致,不愿惊人泥土下沉睡的灵魂。
“你打算怎么办?”他又问了一声。塞西莉亚还是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做着自己的事情。
巴顿静静看着她筑好土丘,又将别处的鲜花移栽过来,把那土丘装点得格外绚烂。她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她那双被泪水洗净的眸子里看不到纷争,也看不到血与火。他知道不该再去打扰她。
“那么,告辞了!”巴顿最后对塞西莉亚说道,转身走出花园。他找了个被树丛遮挡的角落,面向红土之地的方向,拔出佩剑,划过自己的脖子。看着嫣红的血顺着明亮的剑刃滴下,“红土之王”释然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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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云之领主”欧瑞斯·赫伯公爵带着得胜之师反回圣弗洛伊丁。不足七千人的残损部队压着数倍与自己的降军绵延十数里路,看得站在骑士学院古堡外墙上的雷纳德·乔·高德佛里很是后怕。
赫伯公爵听闻贾斯汀谋反的经过后,挑出两千精兵再带上乌云骑士团护送雷纳德皇帝进城。莱尔·冈恩、路易·伯朗克都也陪同在列。
在皇帝陛下许诺对于盲从贾斯汀者不赐予死刑后,群龙无首的城卫队开城投降。红色卫士骑士团也在巴顿·普雷斯科特的贴身侍卫拉尔夫骑士的带领下向皇帝投降。
破晓的曙光中,雷纳德皇帝重回皇城。皇帝一行人在残破的画廊边找了失魂落魄的政务卿爱德华·格里格,在花园的角落里发现了“红土之王”巴顿·普雷斯科特自刎后的尸体。进入到小花园里,他们看到这场几乎颠覆帝国的反叛的主谋“帝国花冠”塞西莉亚·乔·高德佛里公主跪在一座开满鲜花的股份前暗自神伤。当莱尔·冈恩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时,一时老泪纵横。
太阳升起时,圣弗洛伊丁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
两天后,也就是双月历6764年9月12日,艾德文麾下的十万耶鲁叛军向三色堇军团投降。艾德文自刎,追随其兄和普雷斯科特家的两兄弟而去。至此,由普雷斯科特家族和贾斯汀和塞西莉亚两位皇子皇女里应外合发动的叛乱宣告结束。但在高斯帝国对外的檄文中,只提及安迪、巴顿犯上作乱,并已被平定,隐去了贾斯汀和塞西莉亚的成分。爱德华·格里格、塞西莉亚等参与叛乱的官员贵族被收押在皇城后院,留待雷纳德皇帝如后发落。投降士兵被关在圣弗洛伊丁军营里,同意暂不处置。
叛乱结束了,但双千年的****还没有平息。雷纳德皇帝将视线投向帝国的西南方。在那里,一群年轻人正为帝国的和平努力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