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伊莎蓓蒂的夏夜远远算不上燥热,但如果把窗户和门都堵死的话,也会闷得难以入眠。露西维亚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每当黑发少年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间门和窗户都被木板封起来的废弃水车房时,除了胸口的憋闷,心里还会隐隐的多出几分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不安。你怎么还不回来?
自从几天前偷偷离开高斯帝国的领事馆后,约修亚和露西维亚就一直躲在这座修建在圣伊莎蓓蒂城南的小河上游的废弃水车房里。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敢把封住窗户的木板拆下来,只是撬开了木门上的一些钉子,让门能够勉强打开一条仅供他们挤出挤入的缝隙。白天的时候,他们就躲在这座水车房里休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外出去找寻神器。约修亚偶尔也会单独离开,到城里打探消息,顺带搞一些吃的回来。虽然知道露西维亚并不需要进食,但黑发少年除了给自己买了一些干面包以外,还不忘带回幻灵骑士小姐最喜欢的奶油蛋糕。露西维亚看着手边纸袋子里吃剩下的面包屑,又一次想起了约修亚把面包递给她时说的话。“我身上还留了些钱,所以不准你饿着自己,顶多把面包的那一部分剩给我就试了。我明天会再卖回来的。”就因为给我卖蛋糕,暴露自己了吗?大傻瓜!
今天,约修亚半晚出去一直现在都没有回来。露西维亚不承认自己在为他担心,只是在心里埋怨着黑发少年不该为她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费力地推开木门,她挤到水车房的外面。轻轻的夜风能够抚平她那颗重新跳到的心。
夜最深的时候,星光也最亮丽。女孩坐在爬满水草的转不动了的水车边,将脚丫子伸进冰凉的溪水里。夏虫的名叫一点都不烦心。小溪很清澈,淡淡月光洒在上面犹如一条银色丝带,而倒映的星星就像是丝带上的宝石。露西维亚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撑地,后仰着看着璀璨的星空,不自量力地着数起了天上的星星。这是两千年前,她还躺在空中花园的草坪上时最喜欢做的事情。每一夜每一夜地数着,每一夜每一夜都能听到那个有一点腼腆的黑发少年对她说出同样的话。那时候她总是奏起眉头,装作爱理不理的。可你知道吗?这两千年来的每一夜我还在期待着同样的声音!
“喂,你这样会着凉的。”对!就是这样!这样一种些许淡漠、些许无可奈何的声音!露西维亚惊喜地转过身要站起来,可脚下一步踩空。整个人向小溪中跌落去,脸上却带着那样幸福的表情。你不会接不住我吧?
果真,一直强有力的手拦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搂了过去。又一次,她看到璀璨的星空下,夜一样的眼睛夜一样的头发,只是面容却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
“你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露西维亚扭了几下,从约修亚的怀里挣了出来。黑发少年有些尴尬地将手背到身后。“抱歉,让你担心了。可你的身体不好,不行动的时候还是安分地待在房子里吧。你要是病了,我会很为难的。”
“我干嘛担心你!人家只是怕剩下的时间不够我们出去调查。看这天色不久就要天亮了,你熬了一夜,今晚,还是算了吧。”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声音,露西维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刚刚说到自己的时候用的是那样娇气的“人家”。木讷的约修亚当然就更听不出来着其中的变化,他只是皱着眉头说,“虽然有点为难你,但我们现在必须去办事。我在城里打听到华德主祭司已经被杀死了。我们必须赶在杀手之前找到最后一个人。所有能想到的位置都已经查过了,如果在他那里还不能找到,线索就断了。”
约修亚进屋拿了一件旧斗篷罩在露西维亚身上,转身便往城里走,却发现露西维亚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你不舒服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来帮我?”幻灵骑士小姐突然提出的问题让黑发少年无言以对。
到底为什么呢?约修亚又转回身看着露西维亚,他的直觉告诉他,幻灵骑士小姐的下一个问题可能更加棘手。
“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此直接的问题,如此冰冷的音调,如此没有顾忌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她?休伯利安也问过同样的话吧。我记得我说过,一旦明白了,就会大胆地说出来。
“是的,我喜欢你!”如此直接的回答,如此平淡的音调,如此义无反顾地看着她。
“不可以,决对不可以!”第一次,幻灵骑士小姐小姐的声音中第一次听得到温度,虽然是那样的气恼,虽然是那样的狂躁,但她的心却一下一下跳动着,炙热的血液让她面红耳赤。“我不喜欢你!不喜欢高斯帝国的每一个人!我们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结束了这次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不许你喜欢我!你就别想了!死心了吧!大傻瓜!”
露西维亚一激动就说了很多话,两千年来她都没有如此的失态过,可是黑发少年只是听着,面不改色的听着。听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那个女孩把不能喜欢的借口说得干干净净。直到女孩说不动了,他才大吼一声,“我爱你,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露西维亚一下子懵了,她直愣愣地看着黑发男孩那倔强的眼睛,哑口无言。
轻轻的夜风带着花香轻轻吹过,红月亮和蓝月亮照耀着小溪上的安静对视着的少年和少女。漫天的星斗转了又转,他和她的视线已经难以隔断。清脆的鸟鸣预示着新的一天就要开始,她才幽幽说,“是嘛,谢谢你,今天才明白,原来别人爱不爱我,一直都与我无关。我会牢记的。那么走吧,天要亮了!”
***
圣伊莎蓓蒂的这一夜,同样难眠的还有太阳大祭司达文西。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虽然好友华德主祭司说他胸口的伤势已无大碍,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回去摸一下已经愈合的伤口。这是病人担心自己伤情的最直接表现,而卡在心脏边的那个东西已经在达文西的潜意识里造成了阴影。回到圣伊莎蓓蒂后的这段时间里,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待在家中时,就会反复想起沼泽之战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光辉教会对外宣布,在沼泽之战中光辉骑士和教廷卫队歼灭了大量的死灵生物,肃清了潜藏在克莱茵的死灵法师。可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才知道,那一天真正溃败的是他们自己。以将近一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去消耗由稀泥和烂肉组成的腐尸怪,从战略上看就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而作为指挥官的光辉骑士团副团长里瑟更是由于轻敌,使得教会军队在战斗一开始就陷入被动,最终导致全线溃败。达文西是作为祭司团中的一员在战斗的最后阶段才被投入战场的,因此在战斗中他侥幸没有受伤。可在随后的大溃败中,他却和大部队跑散了,而且在沼泽中迷失了方向。幸好不久后又遇到两名落单的士兵,逃亡的路上才有一点安全感。可惜坏运气没过多久就找上了他们。他们被一个从草丛中跳出来的黑衣人偷袭,达文西根本就没有看清对付的脸就被打晕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另外两名士兵已经被杀死了,而他的胸口也被剜出一个洞,能够活着只能说是奇迹。达文西已经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走出淤泥沼泽的,只记在泥泞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上其他士兵。回到圣伊莎蓓蒂之后,达文西胸口的伤势总是不能很好的愈合,他的好友华德主祭司每天都会过来看望他,用月之力替他治疗。直到昨天,伤口终于收口了,可里面还残留着一颗胡桃大小的东西没办法弄出来。
天色蒙蒙亮,达文西感到胸口憋闷,便起身走到窗前呼吸一下清晨新鲜的空气,正好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翻过他家的院墙,朝房子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很利索地撬开一楼的窗户,然后帮助另一人爬进屋子,自己随后也翻了进来。达文西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已经听到了安德鲁和马克的死讯。华德主祭司也提醒过他有人在杀害和道伊尔有过关联的祭司,他也很可能是杀手的目标。没想到还真被他言中了。
达文西至今未婚,父母都已经过世,家族留下来的三层小楼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天还没亮,路上还没有行人,求救可定是行不通的。达文西决定拼死一搏。他的卧室在三楼,杀手从一楼一间间房的找上来还需要些时间。想通了这一点,他轻手轻脚走到隔壁客房,抱回两个枕头,然后竖着摆在自己的床上,再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单盖在上面。这样一来,床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个人一样。做完这些,达文西拿了床头柜上削水果的小刀,躲到门背后。这时杀手的脚步声已经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