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心中焦急,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没想到他坐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竟然全身都有些僵化了,血液流通不开,顿时一个趔趄,差点便栽倒在地上。
还好旁边的胤祯一把扶住了他,劝道:“四哥,你也别太着急了。四嫂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德妃派来的太监也忙不迭劝说道:“四阿哥,十四阿哥说得没错儿,四福晋福泽深厚,有皇上和德妃娘娘两位贵人照拂着,定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胤禛并没有因为这些安慰而好过一些,只是碍着几人的面,总不好驳了别人的好意,尤其是那些宫里的太监们,最是难对付的,一个不小心在他们面前落下话柄,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因此只得强笑了一下,道:“确是如此,是我太过心急了。”
说完,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直了身体,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看似是活动身体,实则是以此来消除心中的焦虑之情。
胤祥最是明白他的心思,不由深深一叹。
过了一盏茶时分,胤禛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年,徐太医匆匆从里面走出来。胤禛一见,立刻便迎了上去,急声问道:“太医,晴鸢她怎么样了?”
徐太医满脸的憔悴,神情很是有些莫测,说道:“回王爷的话,四福晋如今已经大致上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如今她还很是虚弱,昏迷不醒,她醒来的速度将决定她未来的安危。若是能尽快醒来,当可无碍,但若久不醒来,可就有些危险了!”
胤禛不由心中一紧,急忙问道:“现在我可能进去看看她了?”
徐太医忙道:“自是可以的。王爷请,只是室内空气混浊,还请王爷不要久留,以免滋生意外。”
胤禛根本没心情听他的告诫,只听了第一句就拔脚往里冲。徐太医只得苦笑着,紧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便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种刺鼻的药味,说是空气“浑浊”还真是高抬了它了!这种味道,即使正常人闻了也难以忍受,何况是病人?胤禛皱紧了眉头,不由分说,立刻吩咐屋里的下人们打开窗户,散出味去。太医们大吃一惊,以病人不能见风为由加以阻止,胤禛却根本不听,在他看来,如此恶劣的环境,没病也得闷出病来,又如何肯让晴鸢长期留在这样的环境中?
下人们忙着开窗散味,他却一门心思都放在晴鸢身上,几个大跨步便走到了床前,一看,顿时整颗心都揪疼起来。
只见晴鸢的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就像一张纸,看上去就令人揪心不已。而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副呼吸全无的样子,就像是已经去了一样,令他不禁心惊胆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放在她的鼻端,这才感觉到有稍微的气息,于是略微放下点心,却又旋即高高提起,转过头来厉声问道:“你们说她无事?这样像是无事的样子吗?她如此虚弱,你们怎的也不想想办法!”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徐太医愁眉苦脸地被推举出来,说道:“王爷稍安勿躁,福晋如今确实是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方才生产的时候消耗了太多元气,几乎完全是在针灸的支撑下才勉强生出了孩子,如今这种沉睡正是其自身进行调解的结果,在这样的状态下恢复元气。只是方才下官也说了,这样的状态却不能太长,若是她久久不曾醒来的话,无法补充体内所需的物质,仍然会给她自身造成巨大的危害,甚至影响到她的性命。”
胤禛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座小山,回头痴痴地凝视着晴鸢苍白的睡颜,半晌,幽幽一叹,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好生休息着,等她醒了,还要靠你们来进一步救治呢。”
听了这话,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太医们却总觉得心头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彼此对视了半天,他们也无话可说,只得躬身退了下去。
胤禛在晴鸢床边缓缓坐下,眼神痴痴凝结在她身上,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一股低沉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周围,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心中不禁也都沉甸甸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让人恨不得大叫两声,或是出去跟人对砍一番,才能纾解心情似的。
胤祥和胤祯走进屋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不由当即愕然,心中顿感不妙。
这样的胤禛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么的颓丧、那么的消沉,明明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却偏偏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虽然平日也很沉静,不像胤祯那样总是静不下来,一副跳脱的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是沉闷,而是沉稳,很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似乎什么难题到了他这儿都会变得迎刃而解,给人以无比的信心。
现在这样的他令他们感到在不适应的同时,更是忧心忡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蔓延。他们宁肯他暴怒、痛哭、大叫大脑,也好过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放弃了一切,了无生趣。他们不禁走上前,刚想说些什么来开解一下,却见他忽然摆了摆手,就像背后也长着眼睛似的,竟是一下子便道穿了他们的意图。
“你们不必劝了。看看她,如今这样子,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拼着性命替我生下了孩子,可我现在竟无比希望从没有怀孕这回事,如此她便也不必受这份罪,这般脆弱,这般生死未卜。”他低沉地说着,声音中隐藏着不易被人发觉的颤抖。
胤祥和胤祯循声往晴鸢看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一片冰凉,竟是跟方才胤禛的感觉一模一样。若非看到胤禛还算镇定,并没有癫狂的迹象,他们还以为晴鸢已经走了呢,只是虽然确定她还活着,他们的心中却也都极为难受,差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更遑论去安慰胤禛了!
三兄弟一时间都没了声息,齐齐凝视着晴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稍微大一点儿的动静就会将她的生命之火吹熄似的。
这时,突然,一阵嘈杂声在外响起,宝哥儿、安哥儿等人的声音说道:“快让开,我们听说额娘已经生完了,我们要去见额娘!”
小林子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婉转地说道:“各位少爷、格格,不是奴才不让您们进去,实在是王爷并未允许各位进去,奴才不敢自作主张。还请您们几位在此稍等片刻,待奴才进去禀告了王爷之后再请各位进去如何?”
听到这里,胤祥和胤祯都皱起了眉头。胤祥给胤祯使了个眼色,胤祯会意地点了点头,胤祥便转身走出了屋子,出现在宝哥儿等人面前。
“见过十三叔。”宝哥儿等人见胤祥出来,急忙行礼道。
惠姐儿则行完礼后,赶紧说道:“十三叔你来得正好,我们想进去看看额娘,您就行行好,替我们跟阿玛说说情吧!”
胤祥为人和善,跟孩子们的感情也好,闻言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们也别想太多了。如今你们阿玛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正一心一意等着你们额娘醒来呢,估计在这之前都没空搭理你们了。你们也别去给他添乱了,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这两天来也够他闹心的了!”
几个孩子都是聪明人,闻言不由心头一沉,对视了一眼。宝哥儿沉声说道:“十三叔,什么叫阿玛没空理我们?难道……额娘的情形很不好吗?”
此言一出,顿时几人都觉得自己的心揪紧了,心跳加速,一阵阵眩晕的感觉袭来,只是咬牙支撑着才没有当即晕过去。
晴鸢将孩子们都养得很好啊!
胤祥不禁在内心发出如此的感叹,更是有些忧心那位蕙质兰心的女子的安危,面上却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平静地说道:“没事,方才太医说了,你们额娘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她虽然昏迷着,却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她是在以她自己的方法恢复着消耗掉的元气,并无大碍。只是你们阿玛和额娘鹣鲽情深,你们也是知道的,在你们额娘醒来之前,你们阿玛自然没心情理会你们。”
听了这繁华,几个孩子的心神终于稍微定了一下。虽然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他们相信胤祥没必要虚言搪塞他们,他说的八成都是真的。即使他是在撒谎,去找太医问一下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阿玛痴恋着额娘的事实,孩子们都看得出来,即使年纪太小不能领会,却已经有着本能,意识到了这点,因此虽然有些许的不满,对于胤禛此刻还要霸占着额娘不给他们见,他们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悻悻然转身走了出去。
惠姐儿却多留了个心眼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留了下来,让她仔细打听着屋里的动静,一旦有了额娘苏醒的消息就赶紧去报告她知道。
送走了几个孩子,胤祥这才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屋里。进去一看,胤禛竟然还是方才那个模样,连姿势都没有变一点,不由更是眉头深锁,看了胤祯一眼。
胤祯冲着他摇了摇头,也是一叹,兄弟俩便只能自己找地方坐了,也是一声不吭,在旁边陪伴着胤禛。
由于晴鸢生下了孩子之后便昏迷不醒,兆佳氏和完颜氏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任务,其实也是她们胆小,害怕去面对有可能已经无法恢复的晴鸢,想要避开直面的伤心,与其在里面落泪,倒不如来帮忙照看一下孩子,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两人监督着奶娘给初生的婴儿裹好襁褓,因为是双生子的关系,正好两人一人盯着一个,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忙完了两个孩子,两人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看了看晴鸢的屋子,对视了一眼。
“这次,四嫂可是遭了大罪了!只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了?”兆佳氏担忧地说道,倒没指望完颜氏能够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完颜氏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是啊,四嫂生了四胎,就属这胎最为惊险,如今小孩保住了,却不知大人……这下,我看四个是要好生整理门户的了!”
兆佳氏看了她一眼,赞同地点点头,道:“就不知谁会撞到刀尖上,竟然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四嫂……也不怕被四哥整死么?”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各自心知肚明。她们也都是在后宅的争斗中走过来的人,各自的家中都有着一大堆的“妹妹”,两人又不像晴鸢那么会理家,家宅中的明争暗斗只有更激烈的,下药、使毒、陷害、污蔑……应有尽有,她们更是对这次发生的一切心有戚戚焉,也油然而生几许同情。
晴鸢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胤禛便也跟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衣不解带,只落得满脸的憔悴,鬓发混乱、胡须丛生,却一点也没心情去理会。
胤祥和胤祯因为还有差事,在陪了他一天之后,便不得不离去了。只是兆佳氏和完颜氏却依旧留了下来,照看着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雍亲王府中的女人们,他们一个都信不过,为了孩子着想,还是将她们跟那些女人们分隔开来比较好。
而李氏等人悬着的心也一直没能放下来,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原本孩子生出来时她们还稍微舒了口气,但紧接着便听说晴鸢又陷入了昏迷当中。她们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无从得知准确消息,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觉着晴鸢可能不好了,便又绷紧了神经。
胤禛对晴鸢有多在意她们都是清楚明白的,这次晴鸢中毒,还没查出究竟是谁搞的鬼,但无论怎么推敲,都是后院里的女人们嫌疑最大。于是,一时间人人自危,虽然大家都觉得自己冤枉透顶,根本就跟这事无关,可万一晴鸢有个什么好歹,胤禛八成不会管究竟有没有证据,先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再说,到时,怕不又得牵连一大堆的人!
人人几乎都在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暗自诅咒着,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去给晴鸢下毒?自己找死也就罢了,竟然还将她们全都牵扯了进去,让她们遭受这等无妄之灾,简直是可恶至极!若是被她们知道究竟是谁,不必胤禛动手,她们就能先把他给撕了!
胤禛的举动看在秋玲等人眼里,不由又是开心又是悲伤。开心是因为自己的主子居然那么受他看重,心中自然替她高兴,然而此刻她昏迷不醒,即便他再宠爱她又有什么用呢?漪欢等人更是悄悄哭过了好几场,一边是为晴鸢难过,如此好的主子居然会遭此磨难,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一边也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万一晴鸢真的不行了,她们以后会被送到哪里去?想要再找一个晴鸢这样能够体谅下人的主子怕是不容易了!
众人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无一例外的都期盼着晴鸢能够醒来。
胤禛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只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着,一心期盼着心爱的人儿能够睁开眼睛、化险为夷。他不理小林子等人的劝告,执意亲自守在晴鸢的床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儿,像是只要这样看着她就能醒过来一样。
忽然,他那几乎已经模糊掉的视线却在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她眼皮的轻微抖动。他一愣,不禁立刻揉了揉眼睛,让视线变得更清楚一点,然后便清晰地看到了她眼皮的颤动。虽然只是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但相较于这一天一夜来毫无任何反应、仿佛失去了生机似的情形,便已经足以令他心跳加速、血液直往头顶上冲。
“晴鸢!晴鸢!你醒了吗?”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弯下腰凑到她的枕头上,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动静,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化。
然而晴鸢依旧毫无反应。
他也不灰心,便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这个动作这些天来他已经做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徒劳无功,但他却从不曾放弃。
终于,就在他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情绪再次低落下去的时候,突然间,手中的纤细手指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愣了一下,急忙低头看去,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是真的手指在动!
方才眼皮在动,这会儿手指也开始动了,经验丰富的胤禛那里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顿时狂喜起来,大声叫道:“晴鸢!晴鸢!你快醒醒啊!我是胤禛,我就在这里,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听到他的声音,小林子和秋玲等人全都冲了进来,围在晴鸢的床边,也不敢靠太近了,只远远隔着、伸长了脑袋向前看去。
就在胤禛一声声的呼唤中,晴鸢眼皮的颤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终于,缓缓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晴鸢……”胤禛的泪水夺眶而出,年已中年的他从小到大流泪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几十年幼时养母去世、生母隔阂也很少哭泣的他,这会儿却是泪流满面,几乎泣不成声。
秋玲等人更是捂住了嘴,捂住了即将溢出口中的哭声,小声啜泣着,面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神情激动。
“水……”晴鸢的脑子里还是昏沉沉地,并未注意到眼前的众人,只是遵循着体内最原始的需求,低哑的呻吟着说道。
“水、水!”胤禛急忙回头,漪欢赶紧手忙脚乱斟了一杯水,由于过于激动,大半的水都给洒到了地上。
胤禛也顾不上说什么,赶紧接过水去,将晴鸢的头微微抬高,然后喂她喝下去。
一杯水下肚,原本干得似乎被火烧过的喉咙终于得以舒展,同时整个人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她这才有精力去看眼前的人们,这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爷……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吃惊地问道。
胤禛又是哭、又是笑,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脸庞摩挲着她的脸庞,喃喃地说道:“我怎样都不要紧,只要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来不及刮的胡须茬子挂在她细嫩的脸上,带起微微的刺疼。但胤禛喜极而泣的样子实在太过令人震撼,她几乎没空去理会脸上的感觉,只是揪紧着心,询问的眼光投向站在一旁的丫鬟们。
秋玲与她相处多年,自是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于是急忙擦了擦眼泪,哭笑着说道:“主子您自从生下了小主子之后,便昏迷了过去,太医说您若是能够醒来则无碍,若是不能醒来……王爷自那时起便一直守在您的身边……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还要多了,您可算是醒了!”
小林子也哆嗦着声音,含着泪,双手合什道:“谢天谢地,老天开眼,嫡福晋您可算是平安无事了,奴才等都快要担心死了!”
晴鸢不由愕然,没想到还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微微抬起头,便看到一向注重外表,从来都一丝不苟的胤禛居然变得如此邋遢,却还似乎一无所觉,只紧紧抱着自己,脸上涌动着狂喜和爱恋,心中的弦顿时像被重重拨动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她努力想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但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发现了她的动作,急忙抓住她的手,主动贴到了自己脸庞,留恋地摩挲着,贪婪的感受着从上面传过来的温度,象征着她的生机,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足以温暖他几乎已经冷却的心,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爷……你这又是何苦?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她笑着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