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等不及天明,石然就醒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夜未眠。
把冰蚕吞到了肚子里,换做谁谁也不能安心入睡的。
他把手放在肚子上,神情动作像是一位初怀身孕的年轻女子。喃喃自语道:“冰蚕啊,雪玉冰蚕,你若是神奇的虫子就从我身体里出来吧。你在我肚子里做什么?我肚子里没有好吃的啊。”
石然欲哭无泪,用手抠着嗓子,脸由白色涨成了红色,通红通红的。这个该死的阿善,为什么会不小心的把冰蚕放到我嘴里呢?
屋外传来了阿善的声音,她道:“阿良,我去采药了。”
阿善!是阿善!石然两眼放光,他肯定阿善是在暗示自己,因为每次阿善采药时,都不会这么大声的说出来的。“阿善!”他热情的喊着,快步奔出来房间。“阿善,阿善!”
阿善背着竹篓,眼睛里写满疑惑,狐疑的看着石然,“小石头,你怎么了?”
石然朝着阿善展出一道怪异笑容,咧着嘴,傻傻的看着她,“阿善……”
“你到底是怎么了?”阿善受不了石然的样子,不耐的问。
臭丫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吗?碍于阿良在场,石然不方便说明,只是扯了个理由说,“我想陪你去采药。”
“你?”阿善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去,就跟我一起去吧。”
我也不想和你去啊,可是我总要知道怎么把冰蚕从体内弄出来吧?万一你又毒发了,还有谁能救你啊!石然在心底愤愤然,脸上僵硬的笑着,“恩,那我们走吧。”
和阿善并肩一起走着,穿过了花香依旧的山茶树林,石然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冰蚕吗?”
阿善转首,鲜有的平静,“我担心啊,可是它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我也不能把你杀了,何况冰蚕是我不小心放进你嘴里的,你叫我怎么好意思把你怎么样了呢。”
阿善的话说的没有错,可石然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捏。眼下却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冰蚕在我体内会不会融化了?”
阿善“噗”的笑出声音来,“石头,你真好玩。”
“好玩?我怎么好玩了?不对,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时候。冰蚕虽然在我体内,但我真的不敢保证它不会有什么闪失啊!”
阿善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小石头,冰蚕是神物,它不会随便钻到人体内的。它认定你是它找寻的宿主,所以才会跑到你肚子里去的。”
“什么?它自己愿意跑进去的?”石然不解。雪玉冰蚕干什么要钻到我的肚子里去啊!
阿善止住笑,严肃起来,“每次毒发时,阿良都会把冰蚕放入我口中,那时的冰蚕只是安静的蜷在我的嘴里,它在为我治病。可我失手把冰蚕放入你口中时,它是一下子就被你吞了进去的,我想如果冰蚕不愿意,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跑到你肚子里的。”
“你就不要再神化这个小东西了。快说说怎么把它弄出来吧!我想它既然有办法进去,总会有办法出来吧?”石然的声音大了起来,他的身体里有阿善救命的东西啊,而阿善却满不在乎。罢了,就算是小女孩不懂事,但他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掂量不出孰重孰轻的。
“没有办法的。”阿善摇了摇头,“除非它自己出来。说不定哪天它高兴了,自己就出来了呢。也许冰蚕更希望帮你把蛊毒驱除吧?”
“你说的倒轻巧,万一它不出来,你再次毒发怎么办?”
这一句话说到了阿善的痛处,“那就要看我的造化了,谁知道下次毒发会是什么时候呢,我也是个医师不是吗?既然能救人,也能救自己。如果别人知道,我这个医师连自己都救不了的话,还有谁找我看病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啊,阿善,告诉我怎么把冰蚕从身体里取出来?”石然焦急的问,他不相信,没有办法把冰蚕取出。
“真的没有办法,冰蚕如果觉得宿主不安全,会自动出来的。相反,如果它觉得宿主很安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我想它是太累了,否则不会每天都团成一团的。”
阿善,你当真不肯说吗?石然闭上眼睛,沉默一会儿,又缓缓睁开,“那我去问阿良。”
“别,别去!”阿善赶忙唤住石然。
该说了吧?“告诉我怎么把冰蚕从身体里取出来!”石然的语气冷得似冰。“你要不说,我就去问阿良。”
“没有办法的。”阿善又道,“真的没有办法的。你去问阿良只有死路一条,她一定会把你杀了的。我不想你死!”阿然哥哥,我不想你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呢?
我不想你死……阿然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幽幽的说:“我更不希望你死。我曾经答应过阿良不会跟你抢冰蚕的。现在冰蚕在我体内,我失信于阿良,也对不起你这么多天为我忙上忙下的采药,熬药。如果能活,我希望你活着。”这些话,是石然的真心话,句句发自肺腑。
阿善楞了一下,“只要阿良不知道,你就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去采药救自己的。真的。你就算问了阿良,她也不知道怎么叫冰蚕出来啊。我去采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作出准备出发的动作。
“当真就没有办法吗?”石然彷如跌入了万丈深渊,不由得冷笑起来,“我还是去找阿良吧,等你病发了,阿良也会问我要冰蚕的。还不如我现在去找她,省的你辛苦的采药了。”此时的石然,决心已定,心如铁石。“阿善,以后病好了,要好好的活着。”
“你说什么呢?”阿善带着哭腔问,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石头,我真的会没有事的。冰蚕在你体内,你就相当于半个冰蚕了,你不是说过会陪着我的吗?那只要我发病了,你守在我身边,我不就会没有事了吗?你为什么要去找阿良啊?我这么多天帮你采药,为了是什么啊?难道就为了叫你死吗?你要是去找阿良,阿良真的会杀了你的。我不想你死。”
从未料想过阿善会哭,且哭得如此伤心,石然的心被她的眼泪哭碎了,伸手一把拥住阿善,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小说的说:“别哭了,我不去找阿良了,我错了。”
阿善腻在石然的怀里,阿然哥哥,如果我们是石像该多好?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声,却听不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洛裳的小女孩。
见阿善不再哭了,石然才敢开口问,“阿善,你刚刚说我是半个冰蚕了是什么意思?”
“是……是……”阿善紧咬嘴唇,吞吐起来。“是……”
“是什么?就算要我割肉,我也不在乎的。一块肉比起一条命,轻多了。”石然打趣的笑了笑。
“你的血里融合了冰蚕的寒凉,也就是说,你的血可以救我。”阿善的脸布上一层阴郁的雾霾。
石然反而笑了,笑得舒心,笑得洒脱,“小丫头,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呢?是不是像阿良那样救你呢?”
“你要用你的血来救我啊!你怎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呢?”阿善秀美轻挑,“你不害怕吗?”
“我的血多,足够你喝上一年半载的,怕什么!”
“喝上一年半载?美得你啊。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医治自己的。我去采药,不和你说了,你要回去,说不定狼娃娃会冲着你摇头摆尾呢!”阿善正了正身后背着的药篓,仰起头,看着温煦的太阳,默默的说,我只想珍惜这最后的几个月的快乐,请保佑我能不靠阿然哥哥也能挺过去,我不想他有事情。
“我才不回去呢。我说了我要和你一起采药的。”石然担心阿善会毒发,无赖的说。既然我能救你,那就叫我守在你左右吧。
“为什么啊?”
“我就想和你一起走走看看啊,来幽毒谷这么久了,除了那片被山茶树林包裹的三亩田地,还哪里都没有去过呢。对了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石然转移了话题,他不想叫阿善察觉出自己是有意跟着她的。
“特别的地方?”阿善想了想,想起来一个地方,“你跟我来。”说着,拉起石然,向前面跑去。他们沿着山路向山上跑着,跑到半山腰,才停了下来。阿善坐到了一颗巨石上,指了指远方,“你看,从这里可以看见游医居的全貌啊,那片被山茶花海,也都尽收眼底呢。”
石然临着阿善坐下,向远眺望,果然和阿善说的一样。美景纳入眼帘,忽然想吹笛子了,从腰间拔出笛子,笑着问:“阿善,要不要听呢?”
“好啊,我当然要了。”
一曲舒缓的曲声响起,应和着鹂莺的轻啼,溪水的淙淙,从笛子中流出,又像是从天而落,音柔,心悦。天籁也不过如此吧?
阿善托着腮,聆听着笛子声,阿然哥哥,这一曲你可是为我吹奏的?
石然凝神吹奏,心绪如同笛声,流连在他们周遭的空气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