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瓮城城墙之上,旌旗猎猎飘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持戈铜甲士兵,严肃且缄默的迎风站立着,如一排岿然不动、傲立的金属塑像。洵阳一身银色的铠甲,注视着前方,他的眸子中是凛冽刺骨的寒光,一张天生冷峻的面孔褪去了平日里温柔的和颜悦色,这才是他的本色,是在战场上才会见到的刚毅端严。陆魃与他并肩而立,却是兴奋的神情,只有他紧紧握住弯弓的手在出卖他伪装出来的悠然自得。
派出去的探子已于早上回到瓮城,前方十里外一方五万人的大军正向着翼城靠近,相信他们是有备而来。接到确切的答复后,洵阳调度了四千精兵镇守在瓮城之中,他要给身在翼城之中的穆铁平将军时间,瓮城可以失陷,而翼城绝不可以。
“五,你说这次万一是你蛮族的丈人带兵,你要不要下去跟他叙叙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陆魃开始没正行的胡说八道。当着士兵的面,他理智的不再称洵阳为弱五。大将军多少还是面子重要。
洵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不曾离开半寸,“丈人?探子来报,这次带兵出征的是查步出。”他的病尚未痊愈,整个瓮城的情况亦不容乐观。
“查步出?查不出?他查不出什么?查不出这次他们会死多少人吗?”陆魃大笑起来,笑声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掩盖。
“轰隆隆,轰隆隆”五万个马蹄如同五万只坚硬的铁锤一般敲击着地面,掷地有声,践踏着大地,卷起尘土飞扬漫天。黑色的战马,黑色的士兵绝尘而来,从高处望去像令人厌恶的黑色甲虫。
查步出带领士兵在城外一里远的地方勒住了战马,抬头,趾高气昂的大声喝道:“城上之人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接你查爷爷进城!”身处城墙之下,地势低矮,气焰却直窜云霄。声一出,五万士兵皆是放声大笑。
“丫的,这个查步出居然这等狂妄!”陆魃举起弓箭,准备射向战马上的查步出,却被洵阳拦下。
洵阳放下拦住陆魃的手,对城下的查步出喊道:“你们蛮族出尔反尔,再次犯境,何故好生狂妄?”
“出尔反尔?我们有吗?”查步出笑道。
“有没有你们心知肚明。”洵阳坚定的说,轻蔑的扫了一眼查步出,又望向了他身后的五万黑甲骑士,队伍浩大,若是开战有几分胜算?
“少废话!开不开城门?!”查步出脸露不耐,是的,蛮族破坏了两方的和平,几年前送逐凌公主入京和亲权属无奈之举,现在蛮族羽翼丰满,该是一一讨回的时候了。
憋闷在一旁的陆魃替洵阳接话,道:“开城门?妄想!撒泡尿自己照照吧,看看你们长的都是什么猪八戒的脸!”忍了半天,自己也不能打仗,过过嘴瘾也是一件痛快的事,跟人吵架是陆魃的长项。
洵阳笑着转首看向陆魃,对他投去赞佩的目光,猪八戒的脸?这都什么词?亏你想得出来。复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被陆魃奚落了,查步出的脸色发沉,“这又是哪里来的狂妄小儿?”
陆魃顺着查步出的话借题发挥,“狂妄小儿?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儿?小儿?我还童子呢!要不要尝尝新出锅的童子甘露?”
“少废话!不开城门就跟爷爷我下来大干一场!在城墙上唧唧歪歪的做什么!”查步出调了调气息,端出盛气凌人的架势,“该不会是怕了吧?”
“什么?”陆魃像是没有听清。
“该不会是怕了吧!”查步出骄傲的重复了一遍。
陆魃困惑的看着查步出,问道:“该不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怕了!”查步出提高声调,又重复了一遍。
可陆魃还是没有听清楚,问道:“该不会是什么?”
“怕了!”查步出没好气的只重复了后两个字。“是怕了,你听清了吗!”
“哦,听清楚了。”陆魃满意的嗤之一笑,“既然怕了,何不退兵?在城门口大放厥词干什么?等着吓到屁滚尿流吗?”
“你……”查步出已知在陆魃那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把目光移向洵阳,“洵阳,我听说七年前你带兵击退我蛮族大军,本以为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一直都想和你比试比试,谁曾想你是贪生怕死之辈,派个牙尖嘴利的挡在前面算什么?”
“杀狗焉用宰牛刀。”陆魃还想再骂些什么,可看到了洵阳制止的眼神就止住了嘴,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全吞进了肚子。
洵阳质问道:“你方带着大兵像是来切磋的吗?”
“切磋?不,我们要拿下翼城!”查步出口出狂言,自信满满道,“话已说至此处,你是降还是不降?你城中都是些感染瘟疫的病残,有什么资格挡我军去路?实相的打开城门,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话已挑明,若再多说一句,无疑是拖延时间,望着五万如续弦待发的士兵,整个瓮城笼上了一层尖锐的阳光,晃得人有些抵触。洵阳面如铁石般坚定,尚未开口,瓮城城门已开,身披铠甲的穆铁平带着三万士兵出城迎战。白色的战马上的红樱随风横着,与坚硬的铠甲形成对比,穆铁平一如铠甲般刚强,他大喝:“何人敢放肆?在我朝边陲捣乱?”
“哈,终于有人出来迎战了,爷爷我等得都快睡着了。”见穆铁平带着士兵出城,查步出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精光,他对士兵做出开战手势,然后踹了踹马肚子,向着穆铁平驶去,战事拉开序幕。
穆铁平手持玄铁长矛迎接而上,手起,刺向查步出心窝,却被其躲闪开来,转而继续。查步出拔起手中利剑,抵住长矛。兵戈相抵相磨,擦出点点火光……
对于穆铁平的突然带兵迎战,洵阳始料未及,他站在城墙上看着两军对战的混乱场面,厉声向身后副将问,“谁叫穆将军出城迎战的?!”
“是……”副将不知其中来龙去脉,支吾的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陆魃抖了抖大弓,“都已经开战了,还纠结这个还有何用?看样子,你穆铁平岳丈带了三万人的大军出战,不过情况不容乐观。”
城下刀剑相撞,乒乒乓乓,混杂着士兵的叫喊声,如一条吞噬万物的巨龙腾空而起,暴戾之气扩散开来。从上面俯视,黑甲士兵的数量依旧占据优势。
“胡闹!敌方五万,我方三万,穆将军怎么可以擅自出城迎战!?”洵阳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墙的墙砖,恼怒且关切的盯着下面的局势。
“一个是你的穆岳丈,一个是你蛮族岳丈麾下的军队,你该帮谁呢?”陆魃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问,“五,有你受的了。”
洵阳白了陆魃一眼,“早晚给你找一个母夜叉似的妻子,管管你这嚼不烂的舌头!”说罢,又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下战事。
两方士兵交战的身影中,穆铁平和查步出打的火热,几个回合下来,穆铁平已失去了优势,举矛的右臂被查步出的锐剑砍伤了,吃力的迎接着对方的乘胜追击……
“啧啧,你穆岳丈怎么这么逊啊?”陆魃又抖了抖弓箭,在无声抗议为何洵阳不叫他活动活动。
看着城下已分端倪的局势,洵阳开口道:“你还有把握百发百中吗?管好你手中的弓箭,若是射偏一箭,我就叫全城的弓箭手拿箭射你,叫你万箭穿心而亡。”
听闻此话,陆魃按耐不住欣喜之情,“是,将军。”说着,举起弓箭,续满弦,瞄向正在于穆铁平交恶的查步出,一箭射去,射中对方左眼。
方才对穆铁平穷追不舍的查步出立即用手捂住左眼,殷红的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淌了出来,抬头盯着城墙之上拿着弓箭的陆魃。
只听陆魃懊恼又得意的说道:“丫的,居然射偏了!”
已被人暗算,查步出胸口憋着一口难以消散的恶气。他发狠拔去左眼上的箭矢,沾染血的箭头上似乎还挂着他残破的左眼。箭被扔到了地上,很快就附上了一层黄土。“败类!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搞偷袭!”说着,举剑刺向了穆铁平,整张脸都是扭曲的血红之色。招式狠绝,咄咄逼人……
身旁小兵大声喝道:“查将军你看,王子传令,叫我们撤兵。”
查步出停手,向后方远处望去,那面带着蛮族特有标志的两匹尾尾相接身体相悖的黑色狼图腾战旗正上下不停摇晃,这是退兵的信号。“呸”他啐去口中的血腥,擦了擦嘴角,左手迅速拔掉身旁士兵的佩剑,朝穆铁平甩去,甩到他大腿之上,仍然不解气的说:“下次我军再来,定会血洗翼城,你们就等着做囚下之奴吧。”说完,带领大军退了……
“他们为什么退兵?”站在城墙上的陆魃不解的问。
洵阳摇了摇头,以示不知,“他们还会再来的,恐怕到时候会是一场恶战。”初次交战,三万士兵伤的伤,残的残,对于小小的翼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何况,穆铁平也身受重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