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一愣,随即咯咯娇笑,虽然在笑,但余跃在她脸上第一次看到了些许红晕:“如果不是出自真心,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的。”
看那美人如玉,余跃不由得心中砰然一动,霍地坐起来,痴痴地看着她。
当日在北湘军营帐,余跃自知难逃一死,不惜以下犯上跟梅玄霜订约,也借此机会道出自己的心声,而梅玄霜当时语气中的冰冷和不屑,几乎杀死了他心中所有的尊严。
然而今天,他将近乎同样的问题抛向百里冰的时候,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虽然百里冰以笑里藏刀著称,其心狠手辣程度,恐怕胜过梅玄霜十倍,但那一刻,他真真实实感受到她的温柔。
百里冰堂堂一国公主,无论身份、地位、才智、相貌皆不输于梅玄霜,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温柔的态度,就足以让他受宠若惊、惴惴不安。
那么,她此刻所展现的惊世骇俗的温柔,到底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放纵什么?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他却不敢去深思,因为想得太多,也许就会令自己失望更多,想得太多,就会令自己陷得更深。
他开始扪心自问起来:我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很明确地告诉自己,自己与她是敌对的关系,即便是真心,那也是真心的仇恨!
继而他就开始在心里痛骂自己:余跃啊余跃,怎么见了漂亮姑娘就胡说八道,如此轻浮呢?那可是小人物的做法。
百里冰被他盯着看了半天,感到很是羞涩,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憋了个满脸红霞,终于不能自持,背过脸去:“你,你看够了没有?”
“咳,”余跃自知失态,干咳一声,继而故作淡定地说道,“首先,我谢谢公主对我刮目相看,我余跃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青睐,我心里受宠若惊,自惭形秽,然后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叛徒,所以我不可能为你效命的,望公主理解。”
所有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高官厚禄,的确是诱人之极,余跃也不可能不动心,但是,他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如果就这么答应了她,那么他从此就背上了一个叛逆的罪名,那些从前就看不起他的人,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鄙视他了,那么从此,他只能生活在更加深层的阴霾里。
而且,骨子里固有的倔强性格,造就了一个念头在他深心里根深蒂固: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加兰的战友将他视为废柴,他就偏偏要在他们眼皮底下发光发亮,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一块价值不菲的金子当成了一文不值的废柴。
因此,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回去继续做他的余旗长。
百里冰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里难掩失落,然而脸上却又盈满了难言的笑意:“其实我好矛盾,心里希望你同意,但是如果你真的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那就说明你是一个唯利是图摇摆不定的人,我又该看不起你了。”
余跃摆出一副嬉皮笑脸说道:“其实我也好矛盾,心里很想同意的,就是怕你看不起我。”
“咯咯咯……”百里冰忍不住掩口大笑起来。
她笑得那么动情,颤抖着娇躯,就像一朵娇艳的花朵在风中狂舞,将每一处的美丽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余跃又看得痴了。
笑得累了,百里冰悠然地转过身去,而后倚着门柱蹲下去,背对着余跃,仰望着没有天空的天空,陷入沉默。
许久,百里冰幽幽地说道:“你看我整天嘻嘻哈哈,好像无忧无虑的样子,其实我内心里比任何人都寂寞,偌大一个王宫,找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知己了。”
余跃十分赞同地点头:“嗯,看得出来,你内心的确寂寞,寂寞得近乎变态了,所以才会喜怒无常。”
百里冰回头白了他一眼,继而叹息:“其实从小到大,我所遇到的人当中,也只有你在我面前无所忌惮,说实话,你很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话。”
“正好隔壁牢房空着呢,你要是不嫌弃,就住进来,我可以天天跟你说话。”余跃伸了一下懒腰,又躺了下去。
“嘻嘻,”百里冰轻笑一下,“那倒不必了,我只要一直关着你,三五天来看你一下就行了。”
余跃噌的一下又坐起来,惊道:“你不会打算关我一辈子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咯咯咯……”百里冰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俘虏,你不投降,我又不忍心杀你,就只好把你关起来了,我总不能放虎归山,让你再与我为敌吧?”
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余跃哑口无言,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曼妙的背影。
“其,其实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旗长而已,即便你放我回去,我也不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的。”沉默许久,余跃憋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堪一击的理由。
“只是一个小小的旗长,就把我军弄得阵脚大乱,若是他日你当了都使、都尉,那还了得?我可不敢冒这种险。”百里冰轻掀一下眉毛,说道。
余跃叹口气:“看来我的将军梦,就这么活生生被你扼杀了。”
“只要你想要,将军而已,唾手可得,只是你不懂得珍惜而已,”百里冰回头看他一眼,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似乎打算离开,“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好好权衡一下,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是我更希望,”余跃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接口道,“你下次来的时候,跟我说的,是其他的话题。”
百里冰小小地怔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丝苦笑:“只要你在这里,恐怕这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也不相信,你愿意在这里蹲一辈子牢。”
说完,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又猛然停下来,回头:“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正好请教你。”
随着她的离开,余跃心境极速失落,当她停下来,回首之间,他深心处不由得狂喜了一阵:“什么事尽管说来,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就是柳飞提及的关于父王寿命已不过三五个月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告诉父王,或者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如何?”百里冰抬眼,将深沉的目光投向余跃。
“为江山社稷着想,当然应该告诉他,”余跃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充足的时间去物色接班人选,订立遗诏,如果无诏,所有人都有理由去争夺王位,届时血流成河,甚至天下大乱,都不是你想看到的吧?”继而忽地眼睛闪过一缕异芒,眼珠一转,“以你的冰雪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应该不知道的,莫非,你想自立做女王?”
“咯咯咯……你觉得我有那种魄力和野心吗?”百里冰眼睛里神采飞扬,继而又斜了余跃一眼,“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说完,百里冰背着双手,像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临走前,她又吩咐牢头,好酒好菜,好生招待余跃,不可怠慢。
自此之后,余跃便成天大鱼大肉,吃饱喝足之后,就睡大觉,虽然孤独一点,日子倒还惬意。
然而时间一长,习惯了散漫自由的他,对于这种毫无自由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便有些熬不住了。
而百里冰呢,最初隔三差五来一次,渐渐地她发现余跃每次都在翘首企盼她的到来,似乎正是由于她三天两头的光临,才使得余跃忘记了自己被关押的处境,也促使他坚定着自己的信念不动摇。于是,百里冰渐渐地减少了光顾天牢的频率,及至后来,索性不来了。
于是余跃便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囹圄之苦,而内心里坚如磐石的信念,逐渐地开始动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