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同时,城头上的士兵突然间仿佛神仙附体,不但精神百倍,就连力量和气势,都在瞬间得到提升,血肉之躯潮涌一般迎上那缺口,却似乎建起了钢铁城墙,巍然屹立,撼之不动。
余跃回头看去,便见在遥远的天边,一队人马正接天连地遮天蔽日地穿过地平线,呼啸着往这边驰来。
远远地可见那支人马身穿的,的确是北川的军服,虽没有看到百里冰的身影,余跃也来不及仔细思量,当机立断,振臂高呼:“汪古率本部断后,全军撤退。”
触手可及的胜利瞬间化为泡影,余跃难免心伤,尤其在求功心切的今天,他更是心痛不已,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保留了为将者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具备的沉着和冷静。
那一刻,他的沉着和冷静,使得他在瞬间选择了撤军。
听到军令,汪古骑着战马,带领部众,似风轮一般的轮转,顷刻转到侧翼,端着长枪长矛,与那远来的兵马形成对望,并在对望中缓缓撤退。
大队人马调转身形,往远处撤离,撤离的同时,又始终跟汪古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此来保证汪古部在受到敌人猛烈冲击之时,可以及时赶上来支援。
渐渐地近了,汪古看到了百里冰,她已经弃了戎车,骑着高头大马,白衣白裙,还有白色的马,使得她白嫩的肌肤更显娇嫩,整个人儿,就如一朵恬静的百合,相隔遥遥,你都能感受到它的芬芳。
城头上的士兵欢呼声更为疯狂,几乎连成了有形的一片,排山倒海地向着天上地下席卷而去,于是飞沙走山烟雾弥漫。
有的人几乎要直接从城头上扑下来,还好聂行之厉声喝止,才制止了混乱的局面。
百里冰的大军来到城下,汪古率部已经转过山头,百里冰担心中埋伏,又念及己方人马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已是师老兵疲,强追上去恐怕也讨不到好处,于是没有进攻,直接率军入城。
城内的欢呼声久久回荡,犹如一首壮丽的歌曲,绵延漫长,充满了豪迈气息和喜悦气氛。
百里冰如众星拱月一般,在众兵将的簇拥下缓缓进入城内,一路频频挥手,将那巾帼风范和王者气息无尽地渲染到每一个人的心间。
此时她那惊艳的脸上出奇地没有笑容,一脸肃然,冷若冰霜的神色,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似的,却似乎,给人的感觉是,她更像她自己了,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孤傲清高,神圣不可侵犯,对了,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她就是北川人心目中的女神。
她不需要有赫赫的战功,不需要有辉煌的旅程,因为神,只是代表了一种神秘和神圣,不知从何而生,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高高的地方,让人景仰,让人膜拜。
于是人们忘情的呼喊,声音响彻云霄:“公主万岁,公主万岁。”
余跃率军很安全地回到营中,带着满心的沮丧回到了应中国,更让人沮丧的是,这时候又来了一道金令。
破纪录了!
首先是莫名其妙的兴奋,然后是愤怒、绝望、伤心、懊恼……纠结在一起,纠结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希望富察康脾气好点,还能再做一段时间的忍耐,因为他不可能就这么永无止境的发金令的,发了一千八百个金令有什么用?到了最后如果不付诸行动,那么他的帝王尊严何在?
他的行动将是什么呢?暴风雨将有多么猛烈?
无论派出整个禁卫军,还是调集另一军区的兵马前来“平叛”,首先是将自己的全部人马置于绝境,然后,会使得整个加兰,都陷入一个空前的危机。
因此,攻城还要继续,而且还要雷厉风行。
“传令下去,今晚三军休整,同时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偷袭,明日攻城。”草草疗伤以后,余跃向着身边的一个亲兵说道。
亲兵领命而去。
余跃吐了一口气,把自己陷进虎皮椅里,沉思加痛苦。
这时候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将军,军营之外有人要见你。”
“不见。”余跃随口答道。
“其,其实我已经这么说了,可,可是,他,他们就是不走。”士兵木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余跃一愣,他立刻想到这士兵为什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回答不见呢,除了揣度心情,恐怕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要见自己的人吧。
“是什么人?”余跃问道。
跟这么聪明的长官说话就是爽快,丝毫不用费劲就直接绕到了主题上,士兵从容地说道:“是当地的民众。”
“当地的民众?”余跃不由得站了起来,一脸的纳闷,“见我做什么?”
“只是想要见一见你,然后说两句致谢的话语,因为,他们说他们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王师的到来,有的人都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了,从满头青丝等到白发苍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们想要向您表达他们感激的心情。”
“哦。”余跃不知所谓地点着头,目前一座嘉和城还稳如泰山,撼之不动,自己根本没有脸面去面对父老乡亲,哪有资格去接受他们的感激?
但与之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感到欣慰,看来,自己此番背着一口大黑锅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只是因为一时意气和一腔热血,它还是有一定的意义的,至少,得到过许多人的感激。
人生一辈子,感动常在,但有多少次,是你将感动传递给别人?
哪怕是一次,就如流星划破夜空,虽然短暂,却显得璀璨,绚丽。
“那,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许久,士兵没有听到余跃的回答,弱弱地问道。
也许,这还是一个契机呢。
就在士兵催促的那一刻,余跃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问题,立刻答道:“见,当然要见,给我通知校尉以上的将领,随我一同出营,接见父老乡亲。”
士兵领命而去,片刻之后,汪古、嘉伦、穆林卡、罗春、贺兰缺火烧屁股一般地赶了来,汪古一进营帐就带着紧张加兴奋的语气问道:“老大,急急招我们前来,莫不是要夜袭嘉和城?”
“夜袭?”余跃一笑,“是个好办法,我们或许会采用这个办法的,不过不是今晚,因为今晚百里冰刚刚回城,他们一定会提高警惕的,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嘉伦立时来了精神,比夜袭还要重要的事情,想想都觉得刺激啊。
“是这么回事,”余跃满脸的笑意,力求将自己激动而兴奋的心情感染到他们,“这里的老百姓,可能是饱受了北川那帮侵略者的欺压和折磨,现在看到自己的军队前来解救他们,他们很感动,所以,所以要见见你们。”
“呵呵呵,”贺兰缺立时就笑了起来,“这,这多难为情啊!”
他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还要掩嘴做出害羞的表情,让得旁边的众人大作干呕。
其实他的一句话正是说到了余跃的心理去。
英雄所见略同啊,余跃在心里暗叹着,又将笑脸望向汪古:“汪古,这次给你一个大感激。”
“什么意思?”汪古有点心慌地问道。
每次看到余跃的笑脸,他总会感到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今天毫不例外,他同样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你要干什么?”
“等一下出去的时候,我们互换一下身份,我做都使,你做都统。”余跃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汪古倒是一个很放得开的人,只是这一刻,他也不觉伸了一下舌头:“我这么吃亏?”又狡黠地看了一眼余跃,“除非,以后你天天让我这么吃亏,否则我会很不习惯的。”
“妈的,还跟我谈条件,”余跃怒了,直接上去扒拉他的衣服,吓得汪古仰天大呼:“非礼啊……”
片刻之后,余跃将都使的徽章戴在肩上,又将自己的徽章丢给汪古,招呼一声:“各位大神,立刻随我出去接受民众的顶礼膜拜。”,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营外走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敌方的人假扮的民众,趁机前来刺杀我们的?”走在路上,汪古猛地侧脸望着余跃说道。
这也不无可能。
余跃心头一惊,继而望着汪古露出了阴险的笑意:“所以我才让你跟我换一下身份嘛,到时候你冲在最前面,即便是遇到刺客,你也是第一个死,但是你不要死的太快,记得要多挡几刀,否则我们就要遭殃了。”
汪古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扯到了耳根:“我,我怎么这么命苦?”
正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辕门处,远远地就见门外一大群人抻着脖子在那里期待着什么,一眼看过去,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一见到他们这一群武将,那些男女立时露出满眼的惊喜:“出来了,出来了。”
妈呀,怎么这么多人?这其中要是藏着几个刺客,哪怕只有一个刺客,却让自己往哪里躲啊?汪古心里泛着嘀咕,越靠近那些男女,心中的紧张和戒备,就越是强烈地奔突起来。
他的脚步也越来越迟疑,到了后来,竟如螃蟹一般,就那么横着身子,一步一步平移着靠向那些男女。
人家老百姓在外面热情洋溢地打招呼,他却在那里像僵尸一般地移步,这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紧随在他身后的余跃下意识地推动着他的身体,同时在他耳边轻声命令道:“带点笑容,带点热情!”
汪古很艰难地从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家好啊,我是余赖皮,呃不是,我是余都统,就是我瞎猫碰死耗子歪打正着地带领大军收复了被北川人侵吞三十多年领土的,哎哟……”
最后的一声“哎哟”是呼痛的声音,之所以呼痛,是因为余跃在他后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一个七八旬的老翁,似乎是这群人中的德高望重者,从人群里跺了出来。
他双眼深邃,眼珠泛着老态龙钟的蜡黄,额上密布着刀砍斧削的皱纹,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勾勒出一片苍白,鉴证着他所走过的沧海桑田,所经历的风吹雨打,即便是拄着拐杖,他走路还是一摇一晃的,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却已经连续晃了三十四次,他身边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慌忙上前扶住了他,才不致跌倒。
踱到汪古面前,老人老泪纵横,伸出了颤抖的双手:“余将军,你做了一件惊天动地而又大快人心的好事,你让我们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你让我们三十年的梦,终于得以圆满,我代表乡亲们,感谢你……”
老人说到最后,由于情绪的压迫和眼泪的干扰,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就那么颤抖着双手,努力地往前伸。
汪古倾斜着身体,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接招。
余跃狠狠戳了他一下,却仍旧没有戳动他。
无可奈何地,余跃摇了摇头,将手一松,汪古身体失去支撑,轰然跌倒在地。
也顾不得汪古的呻吟和呼喊,余跃径直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握住了那老者的手,不无动情地说道:“老人家,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多礼,你们越是多礼,却反倒让我们感到不安和惶恐,因为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赶跑那群虎狼,使得他们仍旧还那么嚣张跋扈地在我们的领土上肆虐……”
余跃肩头刚刚受过箭伤,与老者握起手来,以老者的虚弱,也将他扯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却极力地克制着痛苦的表情,表现出来的,是一副春风满面。
见这位将领这么谦逊,这么平易近人,这么和蔼可亲,老人更是异常激动,脸上盈满了笑意,嘴角抽搐着,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几百里都势如破竹,一口气杀过来了,只剩下这一座孤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老人身后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道。
一句话说出来,大气都不喘一下,真是从容镇定,换句话说,他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余跃却不由得冷汗直冒,同时不由得对他心生羡慕:看来还是天真和无知一点好,因为他在任何时候,都意识不到困难和危险,会一直满怀信心,一直充满激情,那么他的人生,是美好的,也是幸福的。
一念及此,余跃突然心生了一种崇高的圣神的维护天下生灵的情怀,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就是神,既然是神,那就让这些愚笨的凡人永远沉浸在他们的幸福中吧,就听他豪情万丈地说道:“嗯,那倒也是,你们就等着瞧好了,我们一定会像吹灰一般,将那帮侵略者从嘉和城吹走,我们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