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迟疑半天,总算醒悟过来,便憨厚地笑了笑,答道:“总得有人来吧。”
总得有人来,看似随意的话语,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大义?
余跃眼眶一热,一股热流涌动,他立刻眨了眨眼,免去热流泛滥成灾,而后尽量用异乎平常的声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长官,我叫哥舒达。”士兵朗声答道。
“好,我提升你为副旗长。”余跃说道。
他想,就凭他一腔热血,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奖赏,而且反正到明天都是一死,让他做一天的副旗长,其他人就算心中不服,也不会有半句微词。
哥舒达惊喜交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真,真的吗?我还没,没长大呢。”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余跃忍住笑,说道:“你的心胸已经很大了,我相信没有人会反对的。”
言毕,将审视的目光扫向人群里,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赞许的神色。
“我反对。”身后突地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愕然,循声望去,只见海正踏着正步而来。
直至余跃面前,海正便在余跃惊讶的眼神里递出一张纸条:“这是梅将军亲自签发的。”
余跃接过来一看,傻了眼,是调转信,原来梅玄霜竟然为他选好了副旗长!
梅将军下了令,他还能说什么呢?而且在他心目中,海正其实是旗长的不二人选,只不过自己敢于挑战,才侥幸抢得旗长一职的。
只是哥舒达恐怕就要失望了。
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哥舒达,出乎意料的是,哥舒达仍是满脸憨厚的笑意:“没事,没事,等我长大了再当副旗长也不迟。”
又是一片笑声。
余跃却禁不住一阵心酸:真希望你还有机会长大。
环视一眼人群,发现除海正、哥舒达外,还有许多人都不是因为自身是老弱病残走投无路才加入的,余跃心里不知不觉感到一丝欣慰。
欣慰之余,脑海中忽地灵光闪现,他眼睛一亮,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
不是吧?生死存亡还有心情做游戏?所有人惊愕地看着他。
余跃勉强地一笑,笑出许多苍凉:“在今天这个队伍里,我们匆匆相聚,匆忙得没有时间准备,匆忙得没有时间留下痕迹,也许明天以后,谁也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队伍存在过,更不会有人记得这个队伍里的人,从这个层面上看,我们是孤独的,但我们也不是孤独的,因为我们有几百个视死如归并肩作战的兄弟。”
余跃顿了顿,大家以为他已经讲完,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余跃摆了摆手,让大家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既然并肩作战,就免不了舍身成仁,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站出来,说出一个队伍里的你最想为他挡箭或是希望他为你挡箭的人的名字,但也许你在这个队伍里没有一个熟悉的人,那么你就向大家介绍自己,并诚挚地邀请大家为你挡箭。”
短暂的沉默,继而是雷鸣般的喝彩,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出这么一个别开生面的游戏。
这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自我介绍,然而这新任旗长换一种方式,换一种说法,便赋予它不同的色彩和含义,它可以在无形间,拉近战友间的距离,将大家拧成一股绳。
于是士兵们挨个地开始发言,有人一口气找了十个人为自己挡箭,大家笑话他不计成本,没学好会计,有人豪气干云地要为所有人挡箭,大家便笑话他是泰山身材,于是悄然间,气氛空前活跃起来。
余跃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心中萦绕的悲凉气息,也在无形间悄然淡去。
而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人,看着这一切,眼中不由得闪烁了惊异的光芒,继而叹息:“可惜啊,可惜!”
※※※※※※※※※※※※※※※※※※※※※后山,余跃像往常一样,走向那棵树下,相隔遥遥,就见一个人大剌剌地坐在那里,往远处眺望着。
余跃心下大是吃惊:谁这么不长眼,抢了我的专座呢?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待到近前,看清那人面目时,余跃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是杜拉!真是教好了徒弟,饿死师傅,之前畏畏缩缩的杜拉,经过他一番耳提面命的教导,他居然就风度翩翩地站了出来!
其实那石块倒不是很小,并排坐上两个人,那是绰绰有余,但是今天,梅玄霜已经同意他的合理的愿望了,他要是活着回来,就娶她为妻,那么现在,她怎么也算他的未婚妻吧?既然是未婚妻,他又怎能容许其他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用眼神玷污她神圣的身体?
真不要脸!想到这里,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然而不知为何,想要赶走杜拉的心思却是极其的强烈。
杜拉倒是热情得很,远远看见余跃,就眉开眼笑地打起了招呼:“队长,呃,不是,余旗长,您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余跃也笑:“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正到处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找我?”杜拉愕然。
“嗯,”余跃点头,“得到梅将军的首肯,我可以征求原来老部下的意见,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加入敢死队。”
“那,那么,你,你是说,你是特意来询问我的?”杜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的,”余跃满脸严肃,盯住杜拉,“你我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说话最多,交情最深,我了解你,你是一个具有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的人,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不行,”杜拉刷地站了起来,连连摇手,“我家七十老母白发苍苍,等着我送终呢,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呀,更不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余跃伸手在他头上扯了一根头发下来,递到他眼前:“你这是满头黄发,哪里是什么黑发人?”
“最近有点营养不良,”杜拉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又神色慌张地说道,“我真的不能死,我家有三亩良田,等着我回去耕种,有四头母猪,等着我回去饲养……我未婚妻长得娇俏水灵,我死了她一定改嫁,邻村的李二狗早就对她垂涎三尺虎视眈眈了,你不能让我戴绿帽子啊,而且我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比如包夜,比如网恋,比如偷鸡摸狗劫富济贫,而且我还要教大宝、二宝打枪和打飞机呢。”
“大宝、二宝是谁?”
“我没出世的儿子。”
“什么跟什么?你怎么不把三宝和四宝也列入计划?”余跃翻了翻白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所有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但是祖国现在需要你,你应该把这些所有的合理的东西统统抛诸脑后。”
“我知道,所以我义不容辞地选择了冲锋陷阵,明天,就在明天,等你们几百人马去将敌人一顿搅和之后,我随着大部队就毫不犹豫勇往直前地冲上去了,你放心吧,我会掩护你的。”杜拉神色不再慌张,由于慷慨激昂的话语的带动,让他变得大义凛然,说话之间,也不再语无伦次了。
余跃看他一副装模作样的架势,恨不得踹他两脚,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摆出一片温和的阳光挂在脸上,上前挽住杜拉的肩膀,深情地说道:“但是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掩护我,好兄弟。”
杜拉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轻轻地推开余跃的手,说道:“呃,我大腿痒痒,我得找个地方好好挠挠,告辞告辞。”
说完,杜拉灰溜溜地走掉了,临走撂了一句:“今天梅将军没有来。”
余跃这才举目往那远处山头看去,那风景旖旎的地方,的确是少了那绝色佳人的倩影。
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站在那里了。
也许因为明天总攻,她要策划安排好一切,所以耽搁一点时间,晚一点再来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坐下去,耐心十足地等候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