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八月份,链霉素被秘密开发出来后,李秉衡就派人进入西伯利亚,调查那里的鼠疫传播情况。
其实在春夏之交,俄国西伯利亚就已经发生了疫情,但西伯利亚人烟稀少,居住分散,再加上俄国方面控制严密,疫情没有扩大。
出于对自身的保护,俄国把大量疑似染病的中国劳工驱逐回国。劳工们带着病毒,沿铁道一路向南,这便是东北鼠疫的开端。
李秉衡将之前在坤甸进行突击培训的防疫医务人员以及防疫工作组派入了东北,请求石镇恶等人派出武装人员在边境活动,监视边境的人员流动,尤其是在中俄边境小城满洲里以及附近地区。
传染病从发端到大规模流行,其间有一段相对缓慢的发展期,如果在这时切断传播途径,便可以控制住疫情。随着大批携带病毒的尸身和疑似患者踏上南下返乡之路,疫情传至关内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只要从源头上防范,而且在附近地区做好防疫准备,加上链霉素,那么这场鼠疫将会被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李秉衡对上半年就开始的防疫演练与学习班很有信心,如果从后世带来的许多防疫设备与经验还应付不了,那么就算有链霉素也是无关大局,更何况链霉素存量并不多,还要防止泄密。
除此之外,在鼠疫真的爆发后,动员地方政府进行科学而有效的防疫措施,比如组建各级防疫组织、颁布各种防疫法规,以及采取了隔断交通、对病人及疑似病人实施隔离、焚化尸体、对疫区严格消毒等具体防疫措施。
这些都是办法,不过目前已经快十二月了,还没有从边境得到鼠疫爆发的消息,心里也暂时安定了许多。
见他想的出神,周学熙细细观看他,见他脸庞瘦削,双目炯炯有神,满是刚毅坚决,忽然间生出些遗憾,族中也无年纪相当能配的上的女儿。
忽然间悄无声息,李秉衡回过神,见两人都望着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哦,对了,我刚正在想港口之事。渤海道秦皇岛港向来为开平、滦州两处煤矿的外销煤出口商埠,地处渤海之滨,扼东北、华北之咽喉,是北方少有的天然不冻港。我准备再请德国与瑞典专家好好的勘察一下,这里海岸曲折、港阔水深,风平浪静,泥沙淤积很少,稍加疏通宽拓,万吨货轮可自由出入。”
想到在坤甸时无事便盘算着国内有没有列强还没占去的良港,只有秦皇岛港勉强可为煤炭与其他矿产的输出港。
“将来在大同开煤矿,山西铝土矿与铁矿也丰富,时机成熟便铺设铁路,连通山西与张家口,直入唐山、秦皇岛港。不出几年,我们便可用开矿所得资金铺设秦皇岛至锦西(葫芦岛)的铁路,与奉天的盘锦、本溪等地互通有无,将来携华北富裕之资本北上,开办重型工业,便有了个基础。”
葫芦岛港位于锦西龙港区,东北西三面环山,是天然避风港,也是极为少见的不淤不冻良港。只要稍加开发,分批投资,便可以逐渐建成一个可以满足周边工业发展的良港。
不过,李秉衡最为看重的便是葫芦岛港港深水阔,可以作为军商两用,将来这里不但是潜艇大本营,也是设想中的北海舰队基地。
他并没有将自己打算在奉天开采矿山,兴办钢铁厂以及机械厂的打算全盘托出,而是试探对方在华北与山西的矿山开采上是否有兴趣合作。
如果能够顺利的说动周学熙与卢木斋,开始正式的与华北财团结为同盟,那么无疑对将来的经济也好政治也好,有着巨大的好处。
不为人知的是,向来喜欢下一步棋之前已经算好多种后手的他依然保持了他的风格。
在唐山开矿,并且合资实业,不仅是拉拢华北财团,也是在北京不远处埋下一个伏笔,将来以唐山为据点,秘密积蓄力量,刺探情报,为后续动作作准备。
张家口、大同、包头、赤峰、通辽等等,一系列的地名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石破天惊的划过,让他忍不住的一阵的心头颤抖。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关外,不仅是为着关外的矿产资源,也为了建立抵抗日俄渗透与盘剥,直面这两大豺狼。
他无奈的想着,不自觉的轻轻摇着头,目前只能先小打小闹,等在华北等地有了人脉,有了根基,再来跟日俄好好的较较劲吧。
周学熙见他脸上似有忧色,连忙问道:“不知此间可有什么难处,去年我们就投了几十万两银子将秦皇岛港码头按洋人的图纸整修了几个,航道也疏通了,因势就利,不用急着扩建。锦西我们暂时也用不着去操心,还是先将眼前的煤矿扩建之事办妥当了。咦,难道你是想办钢铁厂?”
“光华,眼前煤油、棉纺、洋灰以及粮食加工等工厂已经分身乏术,等这些工厂出产大量利润再说,况且我们今后几年光在这几样上面花工夫,就够我们赚的了。又要修铁路、扩建矿区,只怕倒是资金周转不来。国内不是南洋,官老爷们要上下打点,而且要多备周转金,不然洋人就要来给你下套。”
卢木斋也是肺腑之言,之所以国内民族工业始终富不出来,强不起来,这官老爷与洋老爷都是大祸害。
“光华,我这么说你可别以为我只顾自己私利,我是向来热心扶助民族工业的,尤其是我们自己的机械厂。只是我看英国人就做的好,它全世界的卖棉布棉纱,然后赚回的钱投进造船厂与钢铁厂,发展重型工业。”
周学熙见他不说话,也以为是误会了两人有私心,连忙说道:“如今我们不能迅速的出产暴利,扩建工厂或是兴办新厂都很吃力,挤不出大量的资金来。所以,我们先在煤油、棉布棉纱、洋灰等几项上先积蓄些资金,再办钢铁厂与机械厂,尤其是棉纺机械,我看好好观摩下,若是真能成,大不了出卖些产业,我也要先将它搞出来。”
李秉衡连忙摇手道:“我只是在忧心人才缺少之事,棉纺机械我是要首先开办的,还有染整厂也是如此,提早有了成绩便是提早赚大利。人才我们可以从南洋分流一些,但不会很多,只能靠自己培养,但要时间。”
周学熙负了手到门厅口转了几圈,摇头说道:“这人才一事,的确极大影响我等。不说以前,你现在一股脑的办那许多厂,开机器的工人都找不齐吧?那么先进的机器,叫谁去开?还有资金呢?摊子大了,资金周转更是问题。”
“还有码头,你刚才说要在锦西投资修建码头,添加卸货设备与仓库等,这也是一大笔资金出手,这么急又是为何?我们与京畿、天津相距甚短,又能在直隶商圈纵横来去,跑那里与大堆的洋商去做生意吗?照我说,还是先把煤油厂建起来,趁着南洋大乱,荷兰、英国的煤油公司短时无法恢复元气,我们动手快些,还有利可图。”
李秉衡点头道:“这是自然,当初我给了荷兰皇家壳牌等几家欧洲公司不少便利,他们不思回报,反而变本加厉,现在南洋那边已经将荷兰人在苏门答腊的产业接收许多,英国人也大受影响,眼下正是时候。”
“至于锦西,乃是辽西的桥头堡。东邻锦川府(锦州),西接山海关,南临辽东湾,与旅顺、营口、秦皇岛、青岛等地互补,用铁路与港口将这些地方紧密连接,可以成为一大互相扶助的工业圈。又扼关内外之咽喉,是关外的西大门…”他差点脱口而出,想说这里战略地位也很重要。
“我们在葫芦岛港修建码头,增加吞吐力,可以赚上不少钱,算上我们在这里不动产的投资,不需多长时间久可以得到回报。将来这里离辽西近,又能迅速到营口,北望鞍山与本溪。”
见两人有些迟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连忙说道:“我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着眼于如何刺激棉纺工业的迅速发展。营口眼下贸易发达,人口众多,而且轻纺工业有了些基础,这些年闯关东可是带来了不少的人口,又给了粮食、轻纺产品等带来了许多的希望。我们首先出了棉布棉纱就不愁利润低,需求量大,价格不会降。”
营口自1861年被辟为通商口岸,史称“夏日轮声帆影,万艘鳞集;冬季车尘马迹,络绎不绝;市场之繁荣,贸易之兴旺,为东北之冠”,被誉为“东方贸易总汇”和“关外上海”。
闯关东这一轰轰烈烈的大迁移,首先给关外的土地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然,最走俏的物资还是粮食、衣物棉被、日用品、药品等。
这一还将持续二十多年的大迁移会给棉纺业带来持续的刺激与持续的利润,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规划。
“看看营口港堆积如山的英国棉布棉纱,如果我们能够迅速形成产能,那么我们的利润更为可观,别忘了,关外的厘金可没有南方那么离谱。我可是准备靠这一点,让棉纺机械产业形成规模。从主要部件生产,到零部件代加工,可以带动许多产业发展。”
“既然重工业我们现在碰不得,那么轻型机械总是可以试试的吧?将来在华北形成轻型机械工业基地,然后进一步开发关外的矿山,逐步开始发展重工业。”
扩建秦皇岛港与葫芦岛港不仅是方便南洋的各种商品进入北方,也是为了将来的世界大战考虑。战争的爆发使得许多工业原料与工业品的价格上升,利润增加,出口也陡增了起来。
既然在机器设备上提前布局,那么码头也是其中之一,不能拖了后腿,增加工业成本。
“眼下资金有些吃紧,除了在民间募股,是否需要向官方申请合营?”
“不可!”李秉衡立即拒绝了官方资本的进入,“有了官方背景是好办事,不过也不好,至少管理上受了无数拘束,束手束脚,而且也有许多顾忌。”
“其实英国人为了向南华提供政治借款,控制南华各个地区的矿山、铁路等工程,之前算是很大气的给了第二批全额贷款,有四百万英镑之多,他们巴不得我们尽快将这笔钱挥霍掉。然后在许多工程上资金周转不灵,难以为继,只能饮鸩止渴,向他们借款,而且是极为恶毒的政治借款。既获取高额利息与折扣,而且还能加紧对南华经济的渗透。”
周学熙听到贷款有四百万之多,也不禁咂舌,“不知这笔贷款用在何处,如有剩余,正好用在眼前。”
李秉衡摇摇头,轻松的说道:“我们在伦敦与上海还有东京等地的股市中套出了许多资金,已经分批使用,马上又能出来不少,资金是不愁的。英国人的贷款还剩下些,正好花在港口建设上头。”
他们两人也都有资金在股市中,听到翻了好几倍的股票已经陆续抛出,心想再怎么样,等到收尾,至少能有个五六倍的翻番。
明年一年估计也是不缺钱的,这样一想,三人倒是心安了起来。
三人商议来商议去,取得了许多的一致,首先合办煤化工厂与棉纺厂、染整厂,投资港口建设,进行煤矿区规划。
等这些工厂逐一的投产并形成利润后,便可以开始修建铁路,以刺激钢铁厂等重工业的发展。
卢木斋催着要前往无锡考察棉纺机器,周学熙拗不过他,也定了明日一同前去。
李秉衡还要坐镇上海,也就告辞了出来,往公共租界中复兴公司办事处而去。
走过金融一条街时,李秉衡望着那飘舞的万国旗,心中冷哼一声,这些外国银行无一例外都是摧残民族经济剥削中华国民的刽子手与急先锋,早晚要收拾他们。
汇丰银行仗着保管海关结余的特权实乃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而其他银行如俄华道胜银行等也是大毒瘤,不过眼下还没到收拾它的时候。
想到它急吼吼的逼着清政府在这几年里前后借了一亿七千多万两的款子,到时候它破产了,这便是笔烂帐。
在出发到上海前,李秉衡拒绝了花旗银行向兰芳贷款的提议,并不是他不想要贷款,即便利息并不高。
于是,跟原本历史上一样,花旗银行向汇丰银行提供了5000万美元拆借款,作为友情投资。美国人这么做是有用意的,由于汇丰银行在满清中国有着超然的地位,关税结余款大部被保管在它手中,使得它在政治借款上占有优势,为了让满清政府向美国借款,就必须要通过汇丰银行。
李秉衡在船上乐了好半天,没有花旗银行这一手,接下来的戏就演不下去了,之前他还担心历史会偏离方向,但大势所趋的事件照样还是会发生的。
汇丰银行1864年在香港建立,同年在上海设立分行,尔后在天津、北京、汉口、重庆等地设立分支机构。
该行是英国人更确切地说是苏格兰人建立的,它是英国资本对旧中国进行经济侵略并控制旧中国金融市场的机构,在中国发行纸币,垄断外汇市场。
李秉衡闭上眼睛,清晰的整理出后世历史上汇丰银行一次次的卑鄙出手,打压民族经济,盘剥羸弱的中华,妄图控制中华经济命脉,尤其1911年后取得关、盐两税的存款权,又领导对华贷款的帝国主义银行团,提供侵略性的政治借款和铁路、矿山等经济借款。
抛开汇丰银行今后对中华经济的巨大破坏作用,它本身数亿英镑的资产也是一块大肥肉,连摩根财团也是对它起了贪念。
除了发行港元盈利,汇丰银行的存款主要来自中国,上海分行吸收最多,其次是北京分行。北京的存户以清政府和王公贵族为大户,其次是大官僚与大商人。
经过深入调查,今年汇丰银行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两亿四千万港元,纯赢利达千万英镑。要知道这时的港元是与英镑挂钩的,也就是说价值等同于英镑。
李秉衡已经忍耐了许久,没有对汇丰银行出手,眼下万万容不得他们了,别的不说,全国通商口岸的外汇牌价要以上海为标准,上海则以汇丰的挂牌为标准,这点让他在全世界用伪钞套购商品的策略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并且列强所受到的损失一定程度上转嫁了一部分给上海。
买办在近代中国经济史上曾经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在进出口贸易业和金融业两方面,买办更是发挥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近代洋行、外资银行进入中国发展,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买办开展对华业务的。作为最有实力的在华外资银行,汇丰银行也不例外。
李秉衡对部分为了主子的利益而不惜牺牲民族资本的走狗很是反感,但是买办职位虽然诱人,但也有不小风险,利益大,责任也大。能够在外资银行担任买办的华人自然绝非泛泛之辈,堪称中国金融界的精英。
去年他就派人暗中接触到了香港汇丰银行前后两任买办,刘渭川与刘伴樵,这两人还算是买办中的有良知的中国人,之所以与他们接触,也是要仰仗他们,方便办些事情。
虽然还没到最后出击的时候,但是眼下到了紧要时刻,一点疏忽都能导致功败垂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