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秦天德所乘坐的已经不是来时那辆被铁板包围,犹如囚车般的马车,而是换成了一辆豪华宽大平稳,车内地板甚至铺着某种白色动物皮毛的马车。
可他根本无心享受这份奢华,脑袋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完颜亮和纥石列志宁告诉他的那句话——韩世忠死了。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只以为又是完颜亮的阴谋,可是听下去后,却发现,这,居然是真的!
那一刻,悲伤填满了整个心灵,可他还偏生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还必须露出开心的神色。
强颜欢笑苦作甘,心中怅然谁人知。
他都不知道自己后来又跟完颜亮说了什么,反正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终于盼到了离开的一刻。
当他一只脚踏上马车,先前还是笑意盎然的脸颊,在扭头的瞬间便变成了愁云密布。钻进马车后,他才敢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完全的用表情流露出来。
韩世忠死了,那个猥亵的老头死了,他他妈的居然这就死了!
不是说伤势已经得到了医治,不是说只需要一段时间调理,不是说不会危及性命的么?怎么自己来到金国没有多久,老韩头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按照原有历史记载,韩世忠晚年闭门谢客郁郁寡欢,最终病逝于公元1151年。秦天德一直都记得这个时间,所以他生怕韩世忠会辞世,想尽办法提醒韩世忠,想要让韩世忠能够活得更长远一些。
可是这老头太不争气,在形式一片大好之际,居然死的比历史记载还早,而且还是因为心中开心,酒后纵马,坠落而死。。。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使得他寿命变短了么?
“大人,驿馆到了,请大人下车。”马车换了,驾车的车夫对待秦天德的态度同样换了。
秦天德应了一声,走下马车,不顾门前一直等候他的秦三,大步朝内走去,同时纷纷道:“来人,去将岳雷叫来参见本国师!”
放到房间,将秦三、崔蒙等人全部赶出,又对前来询问情形的范成大避而不见,秦天德坐在桌旁握着茶杯一言不发,只有仔细看,才能够看见秦天德握着的茶杯的茶水,在不住的荡漾。。。
“姐夫,你找我?你怎么这么大声喊我的名字,难道不怕被金人知道么?”岳雷进入房间,将房门关好,坐到了秦天德的对面。
“谁让你坐的!”秦天德突然大喝一声,“说,你当初为何会突至淮阴,又为何会跟我一同进入金国!”
看着秦天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岳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夫,这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么?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我问你,当初老韩头酒后纵马,是不是你撺掇他的!他的伤势后来是不是加重了!”
“不是啊,怎么会是我呢?我当时还极力劝阻他呢!而且他的伤势经过医治已经有所好转,大夫说只要细心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康复。”
“你还敢骗我!”秦天德骤然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茶水四溅,“如果不是你撺掇,你为何会跑到淮阴,还让我带你入金,你根本就是不敢待在建康府对不对!”
“当然不是了!”岳雷虽然经过胡铨的教导,这几年又在韩世忠帐下效力,成长了不少,脾气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急躁,不过面对秦天德这般指责,他也忍不住了,“姐夫,你都是听谁说的,我怎会是那种不敢担当之人!
莫说与我无关,就算是我做的,我也绝不会逃离建康!”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完颜亮让我保举你接替老韩头的宣抚使之位!”
岳雷也愣住了,瞪得如同牛铃般大小的双眼慢慢收窄:“金人让姐夫你保举我?那韩大人怎么办?”
“老韩头,他。。。死了。”
丢下这句话,秦天德眼中流出了泪水,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按说他跟韩世忠的交情还打不到这个份上,可岳飞、韩世忠这两个被人传唱千古的英雄人物,一直都是秦天德崇敬的对象。
岳飞的死,他根本插不上手,甚至都没有想过改变这件事。苦思一夜后,他决定要做些什么来改变积弱的南宋。
通过一番努力,不惜被人误解痛骂,最终他成功了,接连几步都取得了成功。眼看着最后一步迫在眉睫,或许连五年都不到,可韩世忠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病逝了,而且还是因为岳雷的缘故。
岳雷的身份是被纥石列志宁识破的。
纥石列志宁虽然没有跟岳飞交过手,但是岳家枪却曾经过改编,成为军营常用枪法之一,而纥石列志宁正好见过改编之后的岳家枪法,再加上岳雷当时将沥泉盘龙枪舞得得心应手天衣无缝,这让他心中起了怀疑。
他将此事禀告了完颜亮,因此完颜亮才没有在寿宴上继续为难秦天德,但却在次日派人前往南方打探,打探出了岳雷的样貌,也打探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韩世忠病逝,节制诸军心中悲痛,全军缟素,而罪魁祸首竟是岳雷,正是他当初在韩世忠酒醉后劝说韩世忠策马扬鞭,结果使得韩世忠坠马重伤,以至于前些日子不幸身亡。
此事千真万确,有细作潜入建康府,亲眼目睹了建康大街小巷军民人人披麻的情境,更是看到了韩世忠的棺椁被上万人扶送离开,返回临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在不停地咒骂岳雷,说岳飞一世英名都毁在了次子岳雷的手上。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完颜亮决定不用诛杀岳雷的方式来试探秦天德,而是选择了曾经的宋钦宗、如今的重昏侯赵桓。
秦天德识破了完颜亮的试探,也因为对赵桓没有半点好感,加上赵赛月之死,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到了赵桓的身上。若是赵桓能够年轻个十几岁,那就绝对不会是只踹一脚那么简答了。
而完颜亮也是个倒霉之人,他根本想不到秦天德会是一个穿越者,因此不知道秦天德对待什么皇帝之类的从来没有过敬畏之心,连身在帝位的赵构他都有心安排人去刺杀,更何况一个废人一般的被俘皇帝?
总之这一关秦天德过的很轻松,心中也很清楚。古人有几个忠臣敢对昏庸的皇帝向他那般说话?所以在外人看来,只能证明他对大宋根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见到完颜亮后,他又将自己和赵昚势如水火的关系合盘托出,直接挑明关键所在,并且表明在完颜亮挥师南下之前,绝不将朝权交还赵昚,并且将来里应外合,祝大金在完颜亮的统帅下轻松灭宋。
作为回报,他恳求完颜亮放过他的一家老小,尤其是他的妻子,并且答应他将来组建皇家商队,由他全权负责皇室经商。
终于,他能够完好无损的从完颜亮面前离去,但是却无法接受岳雷害死韩世忠一事。
岳雷也懵了,双眼通红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嘴里不住的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姐夫,你一定是被人骗了,我离开建康时还曾见过大人,大人病情一直都在好转。
姐夫,是不是金人骗你?故意试探你?”
“金人骗我?他们若是想试探我,直接用你的性命来试探更加有效,至于会拖延这么多天,兜了这么大一圈,编造韩元帅病逝这个谎话来骗我么!”
“那会不会是金人派刺客暗杀了韩大人,然后嫁祸给我?”
“那他们干嘛让我务必保举你接任宣抚使一职!”
“姐夫,难道你不信任我么!”
岳雷能够想到的可能性,秦天德这一路上早就想遍了,他怎么也无法为完颜亮说的韩世忠已死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破绽,去证明是金人骗自己。
如果金人没有骗自己,那么韩世忠只能是已经死了,否则自己一过淮河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金人骗自己有必要么?
会不会是有人为了帮助自己,特意蒙骗金人?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曾在完颜亮寿宴当晚警告过自己,说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大难临头。
想到这里,秦天德站起身来,擦干眼泪,来到岳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这么伤心了,姐夫相信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而且此事透露着蹊跷,说不定有什么猫腻。你也莫要伤心,老韩头究竟是死是活,等我们返回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岳雷对秦天德的信任不亚于任何人,听到秦天德这么说,慌乱的内心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这两年在建康府效命,韩世忠待他视若亲子,他对韩世忠敬之如父,根本不敢也不远相信韩世忠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有人将脏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秦天德此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发祥,你不觉得老韩头死的太是时候了么?而且还将坠马重伤一事怪罪到你的头上,而你我这时候都遇到了极大的危险?”
“姐夫你是说。。。”
秦天德一摆手,拦住了岳雷的话头,慢慢踱到了门边,脑中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史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