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宫,御书房。
御书房外那几个经常伺候在赵构身边的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守在门外,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散朝后,赵构离开大庆殿,就直奔御书房,一路上脸色铁青,尤其是背在身后露在袖口外的双手,因长时间用力握拳而发白的指间关节更是让身后的太监意识到了其心中的无比愤怒。
有那机灵的太监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惹得赵构愤怒不已的罪魁祸首秦天德居然敢前来觐见赵构。
对于秦天德的请求,自是无人敢进入御书房内替其禀告,这种时刻一时不慎很可能因祸从口出而导致人头落地,这些在宫中待了多年也算见多识广的太监们自然心中明了。
然而秦天德似乎铁了心思一般,非要参见赵构,以至于在御书房门口与太监们纠缠了起来,吵闹的声音终于惊动了独自待在御书房内的赵构。
“何人胆敢在朕的御书房门前聒噪!”
听到御书房内传来赵构的质问声,几个太监苦着脸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一个年老的太监战战兢兢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回禀官家,是太子谕德秦大人请见,老奴已经告其官家心情不佳,令其择日再来,可是他不肯。”
“秦天德?”赵构咬着牙蹦出了三个字,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宣他进来。”
秦天德快步进入御书房,上前两步当即跪倒参拜道:“微臣参见官家,恭祝官家身体安康福寿无疆。”
许久都没有得到赵构的回复,跪伏在地上的秦天德,终于大着胆子直起了身子,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触及道龙案下方一角露出来的少许玉器碎片,心中狂跳了两下。
“微臣听闻官家心情欠佳,故前来觐见。不知官家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许微臣能够替官家解决心中的麻烦。”
“你对朕倒是忠心耿耿啊!”终于赵构开口了,只是话听起来味道极怪。
“微臣对官家绝无二心,忠心可昭日月!”跪在地上仍未起身的秦天德朗声说道,“就如今日朝会上,万俟卨污蔑秦相勾结金人通敌叛国,微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对官家忠心的表现!”
赵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微眯,右手抓紧了龙案上的金狮镇纸,以一种极为平和的口吻说道:“你秦家对朕的忠心朕看得清楚,不足一年之间,两任左相相继被你叔侄二人参倒,你的忠心当真是可昭日月啊!”
秦天德太清楚赵构的心结所在了,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留心今日早朝,等到朝会刚散,就急急忙忙的赶来见赵构了。
“官家明鉴,赵鼎当日对臣诸多刁难,微臣为了自保。。。哦,不,是为了能够有机会为官家尽忠,不得已才参劾他。
今日万俟卨污蔑秦相勾结金人事小,但若是真让他参合成功,秦相生死暂且不论,但对管家的威信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说道这里,他就不再多说了,以赵构的聪明才智,必定能够明白他话中所指。
万俟卨参劾秦桧一事,若是成功,秦桧的下场究竟如何,还真的不好说,毕竟秦桧背后有金人的撑腰,而且赵构又一直惧怕金人,秦桧是否会被定罪处死,都是模棱两可之事。
对于秦天德来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而且他也不可能放任万俟卨做大,要想实现他的计划,秦桧在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绝对不会放任万俟卨破坏他如今已经日趋完美的大计!再说了,借秦桧之手除掉万俟卨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而对赵构来说,若是秦桧真的被证明是金人的奸细,对其则是莫大的讽刺,让其颜面无光。不仅如此,若是当真确定了秦桧的奸细身份,那么赵构将要面对的是两难的局面——秦桧,杀还是不杀!
不杀,则如何面对文武百官,如何面对天下臣民;但若是杀了,谁知道会不会引来金人报复的怒火呢?
在朝堂上,赵构只是对秦家叔侄的联手,确切的说是对秦天德突然倒向秦桧而冲昏了头脑。在他的算计中,他对秦天德不停的展示恩宠,目的就在于使得秦天德牵制秦桧,打破秦桧独掌朝权的局面,从而收回部分皇权,展现他赵构的帝王之威。
可是在关键时刻,秦天德居然反戈一击,让他明白之前二秦不和,包括秦天德对秦桧的种种无礼举动,全都是故意装出来以迷惑他的,迷惑他这个大宋的帝王,这让他如何不恼怒?
可如今听到秦天德这么说,他终于反应过来若是秦桧当真被确认是金人奸细后所要面对的局面,心中不仅怅然,当个皇帝怎么这么难啊!
“呵呵,”想到这里,赵构冷笑了两声,“看来倒是朕错怪于你了?”
“微臣不敢。”秦天德知晓赵构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过要想让赵构像以往那般继续信任自己,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了,“微臣处处只是替官家着想,绝无私心,恳求官家明鉴。”
赵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抓在在手上的金狮镇纸,说道:“如今左相一直再度空缺,不知道秦卿家这回以为何人可以担任左相这一要职啊?”
赵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左相”二字咬的格外重。
听到赵构问出这句话,秦天德心中佩服冷静下来的赵构之可怕。这个问题看似问的随意,实际上其中的道道实在是太多了。
众所周知,赵鼎离去后,万俟卨能够继任左相之位全靠他的一句话,可是如今万俟卨却等于是倒在了他的手里。
今日万俟卨最后再朝堂上的对他的疯狂咒骂,绝对会让人相信万俟卨所言不虚,而秦天德手中亦有秦桧通敌叛国的证据,只是万俟卨掀翻秦桧的举动最终失败了,而一手导致这场变故,将万俟卨打入了万劫不复境地之人,正是他秦天德,这个曾经举荐过万俟卨的家伙。
如今赵构又针对左相人选一事问询与他,他该怎么回答?不论推荐何人,对方岂能不考虑万俟卨这个前车之鉴,更有甚者会认为他是想要想除掉对方才将对方推上左相之位的。
看到秦天德沉思良久仍旧低头不语,赵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追问道:“秦爱卿,你乃朕的心腹,心中有何人选,大可直言道来。”
“官家,自古有道是举贤不避亲,臣以为,左相之位非同小可,当与秦相共同辅佐官家治理朝政,因此人选一事必须小心谨慎。”
听到这里,赵构不禁眉头暗皱,听这话的意思,难道秦天德想要推举秦桧之子秦熺么?
这不是他凭空臆测,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有官员提交奏折,保举秦熺升任枢密院事,这个职位仅次于两相。以赵构的聪明,怎会看不出来这是秦桧在刻意为秦熺将来继任右相而吹风?
如今秦天德要是举荐秦熺为左相,倒是自己的大宋那可就真的变成了秦家的天下了!
“你以为何人可以胜任,莫要遮遮掩掩,朕恕你无罪,有话直说无妨!”赵构沉声问道。
“既然官家恕臣无罪,那臣就大胆直言了。”秦天德猛一抬头,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微臣以为,如今满朝上下几乎皆为秦相党羽,重秦相而轻官家。秦相此人,挟虏势以要君,只看前翻金使来朝,与其交往甚密,就不难得出。
此实非我大宋之福,更非官家之福。臣为我大宋千年基业计,为官家百年威望计,如今只有一人可胜任左相一职。既能够报答君恩,又能够挟制秦相,使得秦相不敢对官家不敬,更是不敢心生违逆之心。”
赵构愣住了。秦天德所说的这番话,特别是对秦桧的指责,他心中很清楚。由于他对金人的畏惧,使得其不得不倚重秦桧,而秦桧亦是凭借这份倚重,在朝中排除异己安插党羽,大肆发展势力。
这么多年来,说句不好听的,他已经被秦桧玩弄于鼓掌之中,而秦桧更是将势力渗透到了政治、军事、财政、刑法各个方面,在朝中几乎可以一言决定他人官运生死,已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秦桧的所作所为,许多人都看得清楚,可却无一人敢像秦天德这般直直白白的说将出来。这个秦天德想干什么?赵构心中浮起了浓浓的疑问。
虽然秦天德看似说的义正言辞,可是今日早朝之上,秦天德言行举止,让赵构再难像以往那般信任秦天德,认为秦天德再其一再的恩宠下,对权利的追求大过了对秦桧的惧怕。说到底秦天德毕竟是秦桧之侄,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赵构忽然发觉御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静的连秦天德平稳的呼吸之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这个秦天德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爱卿,说了这么半天,你尚未说出你心目中可以胜任左相之位的人选。”赵构地一次发觉秦天德再不是他了解的那般。
“微臣不才,心中对官家一片忠肝义胆,故以为如今朝中官员中,唯一可以继任左相之位者,舍微臣再无他人!”
“你说什么!”赵构失声惊道。
“官家,微臣是说,只有微臣才是最合适继承左相的人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