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如聚,波涛如怒。
这是南宫家所有的一处临海庄园,依山傍海,特别是站在庄园中的一处瞭望塔上,所见所闻顿生豪气,不禁生出一种将天地都握在手中的枭雄之心。
有诗人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真要有了这么一天,看着身后陡峭绝壁,听着海风掀起万丈狂澜的海浪声,怕是不会生出这么一种悠闲淡然避世之心,那种手握天下权的渴望就会像爬山虎一样爬满心房。
站在瞭望塔上能够隐约望见跨越千里直通南北的虹桥,远远地横亘在海平线上,透着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流光溢彩蔚为壮丽。这便是人们称之为‘永恒华彩’的魅力所在吧。
此刻瞭望塔上站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凭栏而望,从海面刮来的腥咸海风将两人的衣袍吹得摇摆不止。
南宫无雪和南宫皓。
“逸少现在怎么样?”临海的缘故,气候暖湿,南宫无雪只着了一件丝绸长衫,忽的开口问道。
站在无雪身旁落了半个身位的南宫皓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整日在玉阁买醉,形容枯槁,前一段时间的炼体术都已搁置。
“这小子倒也算个性情中人,只是他哪里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经此一役,恐怕会成长不少吧,慕老头说的不错,这小子太过一帆风顺,这才导致他做什么事都顾头不顾腚的光棍性格。”南宫无雪罕见的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继续道,他真以为就凭他那手初门剑阵和传承而来的精神力就能小觑天下英雄?让他经受点挫折也好。
玉不琢不成器嘛。
原本南宫皓在收到逸少的羽鸟传信后就一直派人在天云帮蹲守着,自己也准备等逸少行动时从旁协助,可南宫无雪却恰恰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去大雁岛找刘清笑的麻烦,明言逸少的事不用他插手。
南宫皓欲言又止,父子俩的家事自己也不便多嘴。
南宫无雪斜眼看了眼南宫皓,看不出任何情绪,南宫皓跟着自己的这些年,若是换做以前恐怕早就把心中所想一股脑给吐露出来,可是现在却知道放在心里,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了。
“只是有点可惜方鸿那个小娃娃,派两个真灵高阶去保护萧家两个小姑娘和周枢,算是做一点补偿。”南宫无雪罕见的流露出可惜神色。
已贵为黄泉军统领的南宫皓颔首领命,问道,那海皇三人组怎么办?
“不用插手,若真的将三人诛杀,恐怕到时候我连进紫竹别苑的机会都没有了。”南宫无雪苦笑道,挥挥手让南宫皓退下了。
伫立半晌,南宫无雪朝着蔚蓝天空望了眼,叹了口气道,不要怪爹,你若不能赶快成长起来,又怎么能应付接下来的大场面呢?
随后南宫无雪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喃喃自语,还未出口就被海风给吹的散去。
至云城的清晨是朦胧且温润的,在旭日初升之前总有一层淡淡晨雾笼罩着整个至云城,仿佛给整个城池笼罩上了一层轻纱,所以大多这个时候人们都还在一天的沉睡之中,宽敞街道略显清冷,不时有马蹄声嘚嘚刺透迷雾传向远方,纸醉金迷了一夜的玉阁也处于一天最为宁静的时刻,一些个侍女侍者打扫着昨夜所遗留下的狼藉一片。
玉阁前广场也是清闲,没有下午和晚上的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只剩下几架装饰考究马匹雄健需要四位数往上走的金币才能拿下的奢华马车。在雾气之中时隐时现。
广场边缘台阶上路灯下,逸少此刻正躺在这里呼呼大睡,端的如南宫皓形容那般枯槁,长发粘结在一起满是油腻,邋遢到了极点,两天前,自从楚木红明令禁止逸少再进入玉阁之后,逸少就一直呆在这时而热闹时而清冷的广场台阶上,茫然地看着来往行人,往往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壶酒,完全是一副落魄乞丐模样。
方老头坟前一别,周枢就再没来找过他赶回虹县,萧家二姐妹第二天就回了云韵国,加上早已回醉露的唐风,他们几人就真的各奔东西,或许是此生都不会有再见机会,老死不相往来。
迷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黑影,身材修长而苗条,是个女子。女子走路速度是极快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分开雾气,露出了至云城第一素颜。
顾倾站在台阶之下,闻到一股浓厚的酒气,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眉头舒缓下来,低声道,生死有命,你又何苦这般糟蹋自己,现在至云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笑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逸大少吗?
安睡在台阶上的逸少忽然张开眼,仿佛没有察觉到顾倾,痴痴地望着头顶上方的静静飘动着的迷雾。
“当南宫无雪带着小宇他妈进了南宫家,从那以后,好像整个南宫家都在与我为敌,嘴里叫我少主,面上更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心里巴不得我惹上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一剑把我给砍了,后来我去了流云山学艺,和家中人更加疏远,也就不愿意在冥山老宅里呆了,在至云找了一个结界店当起了学徒,间或制作一些粗糙卷轴来挣些生活费,日子平凡,而我却一直如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那时候除了南宫无雪派遣的一些暗哨认识我,整个至云城两百多万人,包括结界店的伙计,不超过一手之数的人认识我,从来都没有人走进我的世界,就像我从来没有走进别人的世界,身如浮萍也不过如此。”逸少吞咽了口口水,昨晚只喝了些小桃红拿来的酒水,嗓子干的难受,发现顾倾已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来,顿了顿继续道,后面的故事你可能就有所耳闻了,大概就是我救了唐风,后来又遇上了来内城办事和一个内城纨绔抬杠的方老头,然后方老头把在外城和内城都有些小生意的周枢带进了这个圈子,差不多同一个时间,我在至云古巷之中认识了行事怪诞张扬的萧家二姐妹,大抵都是一些一见钟情的桥段,往往是看顺眼了就帮忙,一来二去我们这个几个人就熟悉了,一起醉过伤过哭过笑过饿过饱过,嘴上从没说过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矫情言语,但我知道就算是做事最猥琐的周枢也是能够关键时候挡在前面的。
也就是那些年,我才算真正的活在了这个世上,而不是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我也曾以为我们六个能够做一辈子的兄弟。
可是自从唐风离开古玉回了醉露,我就知道我们这群人终究会各奔东西,唐风的家世在醉露比南宫家还要气焰滔天,本就注定要渐行渐远,周枢这些年风生水起,更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了虹县,和我们自然是聚少离多,至于萧家二姐妹也因为我去了云韵国,整个至云城里也就剩下了方老头,就如每次打斗无论是顺是逆都由我来断后,这次我也想着是不是给大家都安排一个还算稳妥的后路,想安排方老头去军队被拒绝,现在只有让萧家二姐妹尽快离开至云这个是非之地,而周枢见识卓绝,想必比我看得要远,怕我也操不了多少心,周枢怪我,我可以了解,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全部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他们的人生又哪里轮得到我来指手画脚?到头来我才真正明白,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我这个动辄就被推向风口浪尖的出头鸟。
高傲如顾倾,从来就没有宽慰别人经验,更何况是对一个只见过有数几次面连好感都算不上的男子,但是‘你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这类没有半点营养的废话也是不屑说的。
“那就变强,强到足以保护任何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顾倾忽的站起身来轻声道。
逸少心神一震,第一次把眼光挪到顾倾身上,恍惚看见顾倾身上闪烁着陌生神采,径直穿过两人间渐渐稀薄的迷雾,刺进逸少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