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宿营之时还是星光满天,到了后半夜便风云突变,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却又没有一丝儿的风,四月中的天气,竟然感到了闷热,到了早上拔营的时候,雨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道路显得泥泞起来,但却将那丝燥热一扫而空.
两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分作了三段,前面一百余骑充作前锋哨骑,隔着大队约有两里许路,后面五百骑作为断后,中间一千余骑护着大队的驼马,板车以及马车,在雨中向着大漠深处挺进.
“丫头,你真的作出决定了么?”马车里,姚谦不想放弃最后一次努力,在他看来,向大漠深处进军,意图越过那一片连蒙人也没有翻越过的死亡之海,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进军.
红娘子看着姚谦,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坚决却让姚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身子大好,想要做什么,姚叔也不想多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行?再过一段时间,你连走路都会困难,骑马更是想也不要想,怎么可能撑过这段路程?”
“姚叔,你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红娘子反问道.
姚谦脸上微微浮起怒色,但却是一闪而逝,”丫头,我都担心.”
马车外响起了三眼虎的声音:”红姑娘,哨骑发现前方数里外有一股疑似马匪的骑兵,他们正在集结.怎么办?”
“多少人?”
“大约数百骑!”
“灭了他们,抢了他们的给养,马匹,仔细搜索,这些人身上肯定有这附近数百里的水源分布图!”红娘子道.
“好嘞!”三眼虎兴奋地答道.
片刻之后,外面马蹄之声骤然密集起来,大约千骑离开了大队,向前方加速而去.
“丫头,再好好想想吧,大漠之上,凶险莫测,不说别的,单是这些马匪,便能耗去你不少的力量,蒙人虽然投降了云昭,但总有一些桀骜不驯之徒拉帮结伙,横行大漠,你这样一路杀过去,杀得尽吗?”
“当然杀得完!”红娘子冷冷地道,”姚叔,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你跟着我走,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如果你还是这样罗嗦,我可就要将你驱走了.”
姚谦立即便闭上了嘴巴,红娘子选择的这条道路不仅漫长,而且艰险,像她这样一个毫无生产经验的女人,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医生跟着,真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她过于要强,说到做到,自己再多说几句,她性子发起来,当真会将自己给撵走的.
马车驶上了一段沙丘,前面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和呐喊声,姚谦打开了车窗,看向沙丘之下,那里,骑兵们在三眼虎和万锦基的率领之下,正在追杀着一群看起来衣不蔽体的马匪,马匪虽有数百人之多,但在这支骑兵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这支骑兵当初是云昭给红娘子作为护卫用的,鉴于这支骑兵当时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谈不上是精锐之师,所以云昭给他们的配备是极好的,但凡云昭的亲卫营所拥有的东西,这支骑兵部队也都有,轻便的全身钢制凯甲,比铁甲轻,防护性能却要好很多,曾在近身格斗之中让蒙军精锐也吃过大亏的连发骑弩,长弓,破甲箭,应有尽有.这支骑兵在到了红娘子手中之后,百余名老马匪的加入,近两年的时间,这支一直呆在鹰嘴岩的骑兵队伍已经脱胎换骨.对面的这些马匪虽然也骠悍,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仍然是只有被砍杀的份儿.
断后的五百骑兵追了上来,旋即加入了这一场狩猎,他们的加入,使得战局很快便结束,除了极少数马匪亡命逃脱之外,其余的全都躺倒在数里范围内的战场之上.万锦基指挥着众人打扫着战场,搜括之彻底,让姚谦都有些脸红,但他知道,这是必要的.前途茫茫,能多积累一点物资都是好的.
“红姑娘,一共灭了四百来骑马匪,可惜逃了十几个.我们死了二十来个兄弟,伤了数十人.不过我们又多了几百匹不错的战马,还有一些粮食和清水.”
听说伤了数十人,姚谦便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看着姚谦忙碌的背影,三眼虎道:”有姚谦在,这些受伤的兄弟不会有大碍,这老家伙先前我看他不顺眼,现在倒是好多了,能跟着我们一起走,这家伙还算是我们鹰嘴岩的人.”
红娘了沉默了片刻,道:”将战死的兄弟掩埋好,就继续前进吧!”
“是,红姑娘!”三眼虎点点头,”可是红姑娘,我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自从我们和雅尔丹吴凡他们分手后,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怀疑他们一定飞骑向云昭报告了这里的情况,要是云昭追了上来,我们怎么办?云昭不来,其它人我们都好对付,云昭一来,只怕这支骑兵就不会属于我们了,他们一定会哗变的.”三眼虎愁眉苦脸地道.
“云昭肯定会追来的.不过不用担心,他来了,由我对付,你们只管赶路!”红娘子道.
三眼虎瞄了一眼红娘子的肚子,欲言又止,心道便是你好好的,现在也不见得打得过云昭,更何况你现在大着个肚子,怎么对付云昭?这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三眼虎相信,要是自己真问出来了,回答自己的必然是一鞭子.
一天过后,云昭的亲卫营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上.
“王爷,看来燕将军的部队在这里与这帮马匪打了一场,看地上的死尸,马匪似乎是全军覆灭了,那边有一个墓,可能是燕将军部下战死的士兵.”吴凡在巡视了一遍战场之后,走到云昭的身前,”这群马匪应当是在一天之前被歼灭的,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在明天,就能追上他们了.”
云昭点点头,”那些战死的兄弟亦是我们征北军的兄弟,将他们的尸体挖出来,就地火化,骨灰带回兴灵去.”
“是!”
二十余具尸体很快被挖了出来,他们的盔甲都已被脱去,只穿着内衣,就这样整整齐齐地躺倒在墓穴之中.亲卫营的侍卫们不由都是黯然.
火堆很快架了起来,尸体一具一具被码了上去,泼上油脂,顷刻之间,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吴凡,大漠决战,很难做到全歼对手,一定会有人逃出去,这里已经远离我征北军的控制,马匪为数不少,互相之间又都有联系,一个马帮不可怕,但如果几个马帮联合起来,那可就不能小觑了,派出哨骑扩大搜索范围,如果有人从这一役之中逃走,他们一定会纠集更多的人来报复的.蒙族遗留在这片大漠的散兵游勇不少,不乏精悍之士.”
“是,我马上去办!”吴凡施了一礼,急急跑开布置.
云昭回过身来,看着静静立在战马旁的雅尔丹,”你其实不必跟来,这样长途奔行,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雅尔丹微微一笑,”王爷忘了,我可是在这片大漠之上长大的,骑马是我几岁时都会的本领,我虽不会武功,却也不是弱不禁风之辈.”
“这片大漠之上的马匪,你有些什么情报么?”云昭问道.
“这里已经开始进入大漠腹地了,的确是马匪横行的地方,以往我们蒙族也曾多次剿杀,但这些人熟悉这里的地形,来去无踪,很难消除干净,现在只怕势力更大了一些.”雅尔丹道.
云昭点点头,”蒙族加入了征北军,总有一些冥顽不灵之辈不肯归附,这也是常见的事情.好吧,这一趟既然来了,就将这些害人精干掉一些,总能让大漠平静一阵子.大漠之上,应当还有你的子民吧?”
“应当还有,迁移令已经发出,但许多原本就住在大漠深处的牧民要千里迢迢地去北地,总是要时间的.”
“等他们到了北地,日子就会好过多啦!”云昭笑道.”这片大漠,原本就不是人该呆的地方.”
“可我们却一呆就是数百年!”看着荒芜的沙丘,雅尔丹的眼中却一下子模糊了起来,前人的苦难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怀.为了挣脱这片大漠,蒙人数百年来前赴后继,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摆脱这片大漠却是以现在这样的方式.
看着雅尔丹泪水长流,身体簌簌发抖,云昭心中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怜惜之意,伸手揽住雅尔丹的肩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蒙人与越人不会在打生打死,以后就是一家人,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虽然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死了那么多的人,但总是值得的.后来人会感念前辈的付出与牺牲.”
雅尔丹心情激荡,将头靠在云昭宽阔的胸膛之上,仍是忍不住泪水横流.
战死士兵的骨灰被小心地收到了一个个的皮囊之中,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回到兴灵,也无法将其送给他们的家人,只能存放到兴灵的英烈堂了.
扶着雅尔丹上了战马,云昭亦跃上乌云踏雪,”我们走吧,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应当追上他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