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城以南十里外的江东大营中军帐内,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全柔、凌操二人正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而坐在首座上的孙坚也是沉着张脸。二人领兵偷袭徐晃所率冀州援军营寨是他下的命令,而如今回来的兵卒却不过百余人。
孙坚脸色不好看,周围黄盖、程普等人也都面色不虞,就连周瑜也无奈轻声叹息。他原本就不赞成这时候出兵偷袭的,奈何程、黄几位老将军支持自家主公,这才有了眼前的悲剧。虽然七千余兵马的损失并不会让江东伤筋痛骨,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极为沉重。
帐内气息十分低沉,就连在帐外站岗的兵卒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没有任何人敢开口,只听见一阵阵粗重的呼吸从孙坚以及众将耳鼻中发出。
就这么耗下去也无法换回那数千生命,孙坚低哼两声,开口道:“此战乃坚之过,若非我不听公瑾劝告,也不会累及数千江东弟子丧命。你二人领兵不利,暂且记下,待战事结束,再一并清算。”孙坚倒也算是一世枭雄,就算心中再有怨气,也生生忍了下来。
“主公之言,瑜愧不敢当。”周瑜可不会就这样承认了孙坚的话,当即抱拳道:“实乃瑜未曾看清那许攸毒计,致使两位将军损失麾下兵马,此罪责瑜认罚。”
此言一出,周公瑾的雅量可见一斑,一旁程普、黄盖几人可就面色发红了,他们可是此事的‘帮凶’。周瑜都能担这份莫须有的责罚,他们几人还能说什么,一个个的出列跪地,抱拳开口将出兵不利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战场失利原本让孙坚恼怒不已,不过此刻他心底也颇为满意,至少自己麾下众将都很齐心。这时孙策也开口为全柔二人揭过,孙坚大手一挥便让两只落汤鸡先去清洗再来面见自己。
全柔、凌操二人离开后,周瑜再次开口:“主公,以眼下形势,郯城再添援兵,原本已有偏向的形势必然再次陷入僵局。而冀州援军不知凡几,能否夺下徐州已成未知。以瑜之见,主公可一面继续攻城,一面将广陵人口迁入江东。”
周瑜这么说的潜台词就是告诉孙坚徐州没办法拿了,不过可以弄点人口回去,但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孙坚能满意的。要知道为了远征徐州,他孙坚可是耗费了江东八成以上的存粮、辎重,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说什么也不甘心。
奈何形势比人强,孙坚也知道此刻敌强我弱,想要夺下城池并巩固徐州已成幻想,环视周围众将许久,咬牙道:“子衡,迁徙广陵百姓一事便交由你来办。我江东地广田多,可许下小利,不愁广陵百姓不愿南下。”
“诺。”刚从县吏级小官升上来的吕范闻言立刻出列,抱拳答应下来。他也想跟在孙坚身边赚取功劳,奈何这里老资辈的将领太多,他完全就是个多余之人,眼下能捞着一个差事,也算是不错了。而且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事办好了功劳不比攻城略地小。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注定了千万百姓要远离家乡,乱世的残酷便是如此。说完这件事,周瑜也就不再开口退回自己的站列,其余众将也知道自家主公现在心情肯定不好,一个个的没有再说话。底下人不说话,孙坚自己也气的没话说,只能摆手以示散会。
江东议事是结束了,可曹军营中的怒骂声才刚刚进行了一半。一日之间损失了万余将士,就连手下得力战将李典也跟着战亡。原本还认为一切皆在掌握的曹操此刻却是连摔碗、摔碟这种毫无风度的事情都干了,奈何心中怒火依旧没有消去。
看着眼前冀州兵卒送来的李典尸首,曹操第一次眼角通红,几乎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曹操如此,地下众将更不消多说,李典为人陈恳,在军中本就好友众多,现在居然死了,这种反差便是神经大条的许褚也接受不了。
“主公,给某一只兵马,某要杀入郯城为曼成报仇!”夏侯渊咬着牙齿,单膝跪地请战。李典死了,他大兄夏侯惇也身受重伤,自归营后就昏迷不醒,这笔账他必须要讨回来。
“主公,某也请战!”“洪亦远领兵前去。”“主公,下令吧!”一时间周围众将纷纷跪地请战,一个个坚毅的看着曹操,这股勇气或许是他们半个时辰前都没有的。
“够了!”本就心烦的曹操哪里会同意这些家伙鲁莽的决定,冷声怒喝:“都给我回去,没我命令谁也不许离营!子扬,你且派人将曼成遗体送回兖州厚葬,不可让他魂落异处。”
“晔知矣。”刘晔沉重点头,不再多说,招呼着周围兵卒先将李典的尸体带下去清洗。
正所谓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一夜孙坚、曹操可谓痛苦之极,自然而然的城内张飞、徐晃等人却是大摆筵席庆功。原本这种事情是不允许的,毕竟现在战事还未结束,就开始庆功会让人觉得铺张奢华,使军心浮动。
不过眼下庆功却是恰到好处,这场庆功宴席结束,就预兆着城内将士在徐州会战中终于取得了主动权。如今要战要和就不是孙曹二人说的算,而是城内毋极众将了。
“子远,我等接下来是否该出城迎敌?”酒过三巡,太史慈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曹操兵马受到重创,兵卒士气低下,若是不抓此机会将其灭杀,留于日后终究是个麻烦。”
听到太史慈说起正事,在座的众多文武也都停下吃喝看向许攸,许攸十分满足这种瞩目,捋着胡须想了片刻,才开口道:“明日若出城寻战,必遭孙曹两家联合回击,不是什么好机会。我等既有此大胜,何须如此急切?该着急的是孙曹二人。”
许攸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正是大汉顶尖谋士与寻常谋士的最大区别。虽然众将中也有人对他这样的说辞不甚满意,但许攸是行军军师,按照冀州兵马作战的惯例,军师是拥有所谓的‘一票否决权’的,只要他觉得不妥,就是张飞也不能私自领兵出城。
酒宴终究有结束的时候,当许多已经投靠冀州的士家族长先后离开,张飞便带着许攸、徐晃等人来到自己的居室。之前大厅中人多口杂,许多事情都没办法问清楚,现在只有自己人,自然不用遮遮掩掩:“子远,主公如今怎么样了?究竟是何人胆敢寻刺主公?”
许攸眉头微皱,瞥了眼徐晃才开口道:“主公伤势已经平复,据悉不日也将领兵南下。至于此次刺杀的幕后之主,尚未找到。”甄尧遇刺重伤的事可谓是冀州绝密,根本就不能向外界泄露半点,否则让徐州众多世家知晓的话,肯定会再生事端。
见诸将面色不悦,许攸只得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益德,这几日要多派哨探往北边探查,必须抢先在曹操之前寻到张颌。我怕若是让曹操知晓张颌正向此地赶来,定会派兵阻拦。儁乂麾下兵马不多,摆脱臧霸肯定还要消耗不少战力,此刻正是虚弱之时。”
张飞闻言坚定颔首,这事不用许攸说他也会做到,倒是一旁赵云开口道:“军师,我等当真不出城迎敌?以城内骑兵之骁勇,此刻真是破阵良机。”
许攸闻言双眉微挑,脸上露出一副诡笑:“就是因为此事,所以才不让你与益德领兵出城。孙曹两家如今只有背水一战,若攸所料不差,他们应该会在这几日联系城内那些不安分的士族了。到时我等可以此事为由,将城内反对声音肃清!”
许攸的大局观虽然不如郭嘉,但眼光看得还是非常远,在他脑海布局中,徐州基本上可以宣告夺下了。不过其中还是有不少碍眼的家伙存在,自己在冀州就是做这事,在徐州未尝不能一试,想来这种‘行动’自家主公是十分乐意的。
许攸的言论让张飞等人哭笑不得,这家伙似乎做这一行做上瘾了,天天想着拔除这些世家。而这一路与之行军前来的徐晃感触更深了,因为就这一路上,许攸带着兵马解决的各地士族便不再少数,其中甚至存在百年大族。
谈话到深夜,张飞等人也抵挡不住身体的疲乏,一个个的伸展懒腰打着哈欠起身前去自己的卧室,与之相比孙曹帐下众将一夜无眠,可谓舒服多了。
第二日天亮,城外罕见的没有出现兵马围城的现象,而张飞等人也乐的多休息片刻,昨日虽然是一场大胜,但也耗费了极大的气力,只睡个一两觉肯定是补不回来的。
而就在孙曹两家在曹营中商谈如何扭转局势之时,张颌也带着麾下七千将士来到郯城北部。七千大戟士在山林中没日没夜的奔走,总算是摆脱了身后的泰山贼。不过这其中更多的原因是臧霸不愿再追下去了,他只是与曹操有过约定,却并不想掺和到郯城战事中。
张颌能这么快赶到郯城即便是许攸、徐晃二人也是没有猜着,而孙曹两家甚至不知道这‘第二只’援军就已经到了。张颌在城北山地中寻到一处泉水,带着兵卒痛痛快快的沐浴一番才开始整装向城池进发,而这之间,甚至没有一名兵卒胆敢现身阻拦。
张颌的到来让徐晃松了口气,这几日想到作为诱饵张颌恐怕要身陷重围,他就自觉不安,如今不但人来了,就是麾下将士也没折损多少,却是另一桩喜事。
而当孙曹二人知晓郯城又有一只兵马入驻时,距离张颌入城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有余。想到原本就兵力强盛的郯城再添精锐将士,不论是曹操、孙坚,或是陈昱、周瑜,都一阵头疼。这就是绝对实力所产生的效果,任你想出诸多计划、策略,都没办法与之相抗。
“父亲,以眼下形势,曹操、孙坚恐怕是要败了。”依旧是那闭门不开的陈家府邸,谈话的两人自然也不会出现变动。虽然这些日子足不出户,但却不妨碍陈登知晓郯城的一切战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才开口道:“我是否要去州牧府会会那张飞?”
陈珪闻言,半眯着眼睛睁开少许:“我儿可是有了决断?”
陈登缓缓点头:“此刻孙曹二人已非冀州之敌,如今他们虽然控制了郯城,却难以把持整个徐州。何况以现在战事发展,恐怕城内将有变动。我陈家虽然不怕,但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小世家未必能够幸免,此刻前去恰好能够保下他们。”
陈珪不可置否的点头:“既有此决定,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家主之位已经传于你,莫要什么事都来麻烦老夫!”老头子说的倒是轻巧,仿佛真的不在乎陈家发展一样。
“主公,你来看这,这里似乎发生过战事。”青、徐交界处,甄尧终于走过了冀州、青州,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不过刚踏入徐州地界就没碰上好事,眼前破败的村庄就说明了一切。
村庄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尸体都不见一具,只有破败的景象与周围充斥着的血腥味才能告诉众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残酷的战斗。杵着一根木杖,甄尧冷眼看着这一切,就如一位旁观者一样,闭上眼睛,静静的回放这里曾有过的打斗。
不难猜测,在这里战斗的兵马肯定是前来支援的徐晃与受雇阻截他的臧霸,但战果究竟如何,便是甄尧也不敢妄加猜测。或许是徐晃大胜,但也不能确定臧霸就不会赢一场。
甄尧并不知道这里并非徐晃、张颌两人共同应敌之所,而是仅仅张颌一人留下阻敌,虽然不曾有过胜利胜利,但在战略上却为徐晃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这样的战场,这一路上并不少。
“走吧,这里没什么值得勘察的,再前行五里就安营扎寨!”甄尧睁开眼后摆了摆手,便开始向前行走。这两天过去,身体的恢复也加快了许多,至少能够借着拐杖自如行动了。
接下来几日徐州出奇的‘和谐’,赶路的赶路,谋划的谋划,休养的休养,仿佛就像从没有发生过战事一般。而就在徐州诡异的和谐环境下,荆扬二地的战事开始了。
“黄祖老儿,可识得你家甘爷爷?”宽厚的长江河面,两只水军正分列两旁,为首的两支楼船上,矗立着的正是荆州水军与江东水军的统兵大将。已经弃匪从军的甘宁,冷笑的看着远处的荆州战船:“趁着我家主公远征,就以为江东水卒怕了你?”
话说甘宁与黄祖两人也是有新仇旧怨的,甘宁还没投奔孙坚之前,曾今有过依附荆州的念头,奈何刘表这老头用人看出身,这水匪出身的甘宁自然不得所用。而黄祖更是看不起他,仅是收留他当个帐下小卒。
一身傲气的甘宁如何能够受得了这般‘屈辱’,一咬牙也就离开荆州重新在长江上做起买卖,直到被解决鄱阳水贼(蒋钦、周泰)空出手来的周瑜抓住了时机,一举将其擒获。
之后更是直接带着铃铛军归降于孙坚,孙坚不比刘表、黄祖,用人的本事却是一点不差。此次带着众多将士北上,偌大的水军便交由甘宁来统帅,而甘宁的确是一个可用的准帅才。
“区区水上蟊贼,安敢再次大放阙词!”黄祖冷哼一声,挥手之间便派出了十艘艨艟,对着江东水卒挑衅叫阵。
“兴霸,这一战便让某上吧。”甘宁统领水军,手底下可用之人却不多,只有蒋钦、周泰两个曾今的‘一路人’。好在三人在水上做买卖时就互相认识,甚至甘宁对二人还有不少恩惠,如此即便是周泰,在面对甘宁时也不敢耍横,十分恭敬。
周泰说话之时甘宁心中便在考虑,这一战自然是不能输的,甚至说要有一场大胜来洗刷自己当年的受过的耻辱。而眼下荆州水军在上游,自己所领战船在下游,派出寻常小校还真不一定能打出彩来。见周泰一心求战,甘宁索性点头:“只许胜,不许败!”
艨艟相斗,比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看谁撞的过谁。而这一点,不论是甘宁还是周泰本人,都不曾想过自己会输。双方艨艟开始发动,即便身处下游速度没有上游的荆州艨艟快,但周泰站在船头最前沿的神态,却是给身后兵卒带来胜利的信念。
百丈,半里,百步,双方距离不断靠近,当两边艨艟相距不足半百时,周泰赫然下令:“弓箭手,射!”训练有素的江东弓手听到命令,纷纷松开已经拉紧的弓弦,一支支利箭从弩窗飞射而出。
“给我射,放箭!”而反观荆州水卒的领将,却是躲在船体暗舱内不敢出头,听到下游传来弓箭的破空声才想到要还击。
对方将领的表现令周泰嗤鼻,手中大刀挥舞将眼前弓箭悉数拦下,冷笑道:“如此不堪之人,还敢与某家相斗,全速冲击,给我撞过去!”
“幼平之勇,当不输于某!”甘宁在后方紧盯不远处的战事,当看到双方船体还未相靠,周泰便纵跃跳上荆州艨艟时,不免赞道:“这一战,某要让黄祖终身不敢走出江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