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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平侯赵柯虽然这些年坐享高爵不与国事,但毕竟是宗室贵人,韩公子非的大名,他还是早就知道的。
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又是燕国客卿,作为燕太子丹的使者前来赵国,不论是看燕太子丹情面还是冲着韩非自己的名头,表示自己的礼贤下士,春平侯都要给足了面子。不但亲率将相大臣出城相迎,更是在自家府中大摆筵宴,款待韩非。
虽说韩国贫弱,但毕竟是七大诸侯之一,韩非出身宗室,学问又深,这些大场面看在眼里,也不过尔尔罢了。既没有受宠若惊之感,更不会无谓的摆什么孤傲清高的架子,只是随遇而安而已。
虽然韩非其貌不扬,说话又慢,但举止间仪态从容,越发的气度俨然。
一场饮宴下来,赵国诸人对于韩非,还真是观感甚佳。
随后,大王接见,诸府宴请,对韩非的到来,赵国君臣表现的非常的热情,只是韩非几天走动下来,这心里却是越来越是失望。
赵国危险呀!
不是赵国君臣对秦国的异动毫无察觉,在韩非和春平侯、扈辄、赵葱、公子嘉等人接触的时候,对方都知道秦军大集,且下步的矛头肯定是对着赵国来的。但关键是,这些人并没有觉得赵国有什么绝对的劣势。
秦国之大,秦军之强,大家倒是并无异议,但在赵柯和扈辄等人看来,赵军主动攻秦,夺回失地城池,赵军力有不逮是没错。可对于赵军面对秦军的大举进攻坚守却敌,让秦军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赵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面对春平侯的从容淡定,浑然不把秦军的进攻放在眼里,韩非很是不解:“君侯,当年赵内有平原君、蔺相如为相,外有廉颇为将,集大军四十万而争上党,尚且一败而全军则没,国家危殆。况今日之赵,土地丁壮不及往日,今日之秦,又远胜于往日乎?”
春平侯赵柯却大是不以为然,道:“先生何必危言耸听。今日秦军虽强,然料其将相,则比之往日,差之远矣!”
“昔日范雎,受辱于魏潜逃入秦,说昭王而为客卿,三年多魏冉之位而为相,智谋深沉,君臣相得,岂今日昌平君可比?昌平君以宗室贵女之子,又兼楚国公子之身,受华阳之宠而飞黄腾达,虽贵而无大才,岂足为虑乎?”
“白起受魏冉提拔,崛起于军伍之间,纵横疆场二十多年从无败绩,斩首数十万,先生观今日秦之将帅,足有堪敌者乎?”
“将相如此,其兵虽众,又何足为虑哉?”
说完秦国,春平侯反过来又说到赵国:没错,赵国这些年确实日子很艰难,毕竟当初长平一败,白起这个杀神,将赵国降卒尽数坑杀,只放回了二百四十个老弱残兵。后来的邯郸大战,国都也被围困了三年,差点就要亡国。
可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赵国不也是扛过来了么,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赵国一代幼儿又都成长了起来,虽然丁壮不及全胜之时,可集全国之兵,几十万还是有的。正是因为有了长平大战的血恨,和秦人对战,赵军的士气斗志,那绝对是最高的。自从先王即位,任庞煖为将,赵军面对秦军的大战,那次不是大胜?
如今庞煖虽然过世,但代北有李牧、司马尚,率雄兵十万镇守三郡之地,无论是匈奴还是其余诸胡,都已经被打的仓皇远遁,不敢近边。国内这里,扈辄、赵葱等人,都是大将之才,随庞老将军征战多年,比之秦国如今的各将,只怕智勇还在其上。
虽说自己才德不足媲美于平原君,大王又是年幼,但好在内有太后主持,自己勉为其难执掌国政,今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秦军不来则罢,秦军如不自量力大举而来,说什么也要让秦军吃个大亏再说。
春平侯信心满满,韩非却是越听越是心惊,好不容易等春平侯说完,韩非忙道:“君侯,贵国虽强,比之秦国,还差之甚远。如今秦军欲大举而来,君侯可大意不得!”
春平侯淡然一笑,道:“多谢先生,军国大事,柯岂能大意?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就请先生转告贵太子殿下,秦军之来,赵已有备,料无差错。燕赵为盟,还望太子早做准备,一旦秦军败退,我欲合诸侯之军,齐力西向,屏秦军于函谷之内,复诸侯疆界国土,那时还望太子鼎力支持!”
春平侯一味自大,话都说到这地步,韩非终究是个外人,不好撕破脸面直言相斥,只得应承了。
韩非在邯郸,足足待了十日,游于诸将相大臣之间,除了公子嘉和司马牛对于局势深感忧虑之外,其他人如扈辄、赵葱等大将,对于韩非的不断提醒,大都是敷衍而已。只是如今公子嘉和司马牛,一个是深受疑忌的大王之兄,一个本就是外来客卿,并无根基,一旦失了相位,基本就是一游士罢了。
韩非往来游说,到了后来,扈辄等人见韩非屡屡说秦军之强,心中对韩非反而有些看不起,对韩非的提醒越来越是不耐,虽然面上客气,可言语之间渐渐有些不恭,道是赵国不是韩、燕,两国孤弱,屡败于秦,自是惧怕秦军攻伐,为秦如虎。我赵这么多年,虽也有败绩,可是越战越勇,屡屡胜秦,秦人如来,绝对讨不了好去,先生不必杞人忧天就是。
游说无果,待那些牛、羊、马匹到了,待大王迁又一次接待了韩非,赐了不少金玉之物为回礼,表示对太子丹的感谢之后,韩非无奈,只得带了甲士宾客,轻车回国。
回国之前,韩非又专程拜见了公子嘉,转告了一句太子丹特地吩咐的一句话,请公子嘉务必牢记:“诸将皆非秦军之敌,万一大事不好,非李牧和代北军不足以挽救危局。”
公子嘉闻言,只能是苦笑而已,
时间紧迫,韩非一路急行,待回到武阳城,已是十月底。韩非知道太子急于得到赵国确定消息,也不耽搁,当即入宫晋见太子丹,将与赵国将相往来诸事和赵国君臣的态度细细说了。
燕太子丹初时听赵国上下已经有备,并无合秦松懈之意,倒还松了一口气,但听说春平侯和扈辄等人如此自大,却是跺脚大恨,道:“春平侯浅薄无知,扈辄有勇无谋,大事坏矣,大事坏矣!”
韩非出使无功,这心里也是觉得别扭,但见太子如此着急,只得勉强相劝,道:“太子,春平侯和扈辄虽然骄傲自大,但毕竟赵军精强,虽不敌秦军,却也相差不多,秦军大举而来,未必能胜,可也不一定大败。殿下似不必如此忧急!”
太子丹长叹一声,请韩非坐了,道:“先生错矣!”
“赵军虽两次大胜秦军,并非赵军强于秦,而是另有机缘罢了。”
“当初吕不韦遣秦军两路攻赵,蒙骜的北路出井陉,却因长安君成蛟之变,成了孤军深入,庞煖以全国之兵对其一路。都山之战,两军皆损失惨重,秦军也不过是未胜,局势被动罢了,说赵军大胜,那倒也未必。秦军后退,赵军并不敢全军逼之,不过轻兵设伏,射杀蒙骜,也就是凑巧而已。”
“上次之战,如非燕赵合谋,欺秦军在先,桓齮大军又岂会中了圈套,被赵军逼降?饶是如此,王翦、王贲父子,纵横于邯郸城下,西追赵葱于上党,斩首也在数万级,赵军虽胜,又哪里占了什么大便宜?”
“赵军这几年虽屡胜,但毕竟国小,丁口又寡,不能攻城夺地,借战而获利,也不过勉强维持而已,一旦战败,必然是大伤元气,再无还手之力。”
“秦则不然,秦如今有巴蜀、关中、河东、太原、三川、东郡和荆宛,地倍于赵,丁口更是数倍于赵,偶有一败、两败,并不伤根本,休养一年半载,立刻就能恢复元气,又岂是赵所能比之乎?”
“春平侯闲居这么多年,骤然执掌国政,只见两次大胜,不得知其根本也就罢了,扈辄赵葱等人,都是屡屡和秦军对阵厮杀的,缘何也如此自大不堪?”
姬丹这样说,韩非深以为然,太子丹又继续道:“所谓骄兵必败,更何况原本就力不如人?赵军之败可想而知!”
但赵军现在大败,为了避免赵国的崩盘导致燕国直接面对强秦,太子丹和燕国就只能出手直接动兵协助赵国抗秦。
要想制秦,当然不能靠别人在前面出力,直接动手才是根本,可关键是现在时机不对!
在太子丹心里,有了庞煖的第二次胜利做底子,上党险要还保留在手,赵国总能能在燕国的有限支援下,好好地和秦国对上几年。
不用多,有五年的时间,燕国不但足以平定大漠诸部,还可通过不断地同化训导,将东胡之民尽变为燕国之众,更可通过不断向西、向东的扩展,以战练兵,在一统北边的同时,打造出一支装备精良的旋风铁骑。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给五年的时间,通过自己的推动,在北边畜牧业耕牛和马匹的不断输送支持下,燕国的农耕,一定能有一个很大的提高。有了粮食做基础,再加上本就不弱的冶金铸造业,那才是燕国将来争霸最好的物质基础。
可惜呀!要是让春平君他们这么打,只怕这一仗下来,赵军就要元气丧尽了!
难怪人说不怕如狼似虎的对手,就怕其蠢如猪的盟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