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雪纷飞的大年夜,洛阳城灯火通明,执戟持枪之士如狼似虎地踢开一家又一家高官大户的府门,然后冲进去不由分说,不分男女老幼,上去就是一通乱杀。
惨叫声哭喝声,夹杂着呼呼的寒风,笼罩在这座已经满目疮痍,短短半年就经历了太多太多惨痛的屠杀洗劫的城市。刚刚因为大年夜才聚集起来的那么一点点温馨,转眼间又消弭在刀光剑影凄厉哭喊交织成的无限恐怖中。
屠杀在继续,不是何时,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悄然而至。但瑞雪,它带来的不是丰年,不是吉祥喜庆,只有冰冷,让洛阳百万人口的皇城彻骨心寒的冰冷。
破门屠杀一只持续到破晓,待到天明,那些被灭族的大族高官的府院里,殷红的血河,横竖的尸体都已经被埋到腿弯的鹅毛大雪掩盖。若不是残破的门帷,燃烧的庭院,空荡阴森的乌鸦聒噪,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董相国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万人成为没头的尸体。
灭族的屠杀紧张地进行了一夜,天亮了依旧没有停歇。在永安宫前巨大的青石广场上,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男女,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押着跪在没过腿弯的雪地上。
董卓身披极其坚韧的盔甲,裹着奢华异常的黄龙锦绣缎子,在一大队精锐护卫的拱卫下,坐在垫着柔软白虎皮的胡椅上,手握宝剑,剔着牙,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董卓座下立着两列身着各种颜色官服,战战噤噤浑身发抖的大小官员,另有黑压压一片举着厚盾提着长戟的甲士杀气腾腾地对着这些官员,似乎只要董卓一皱眉一挥手,这些甲士就要冲上来把他们全部杀掉似地。如此压抑,却又静的可怕的环境下,有些胆小的官员两股瑟瑟,自有一行骚腥的液体顺着下摆缓缓淌到雪地上,更有的直接眼一黑昏倒在当场。
董卓见差不多了,剔着牙的手轻轻一挪开,摆了摆手,自有亲兵厉喝道:“相国有令,行刑!”
顿时一片刀光剑影,溅起满天的血雾,将圣洁的雪地染成了酱色。
看着满地带着各种表情的男女头颅,和倒在地上犹在抽搐蠕动的无头尸体,闻着血腥异常的气味,那些苦苦坚持的老弱官员顿时又是昏倒一片。
董卓鄙夷地看着座下这些大小官员,手一扬自有两个美貌灵秀的宫女上前恭敬地把他搀扶起来。
董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震得两旁的官员更加惶惶不安。董卓把一切都看在眼底,摇晃着肥如母猪的肚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呵呵笑着对两旁的官员说道:“这都是他们逼着咱家杀人啊,咱家也是没办法。咱家待大家伙都不薄,可是你们中间就有那么一小撮的人,不但不感激咱家对大汉社稷的匡复之功,反而处心积虑地想谋害咱家。他们不让咱家舒舒服服地过年睡觉,咱家就让他们脑袋搬家!”
说到这儿,董卓一顿,官员们心里头都是一突,都可怜兮兮战战兢兢地望着董卓,似乎是等待董卓一言决定他们全族生死似地。
董卓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现,刚才一脸的杀气突然又变成了和煦的笑容。
“呵呵,大家伙儿都别怕,我董卓其实啊,是个很善良的人,最见不得生离死别,就算是听到小曲儿里咿咿呀呀的伤别段子,咱家着心里头也是酸溜溜的……”董卓挥着手对着走过去温言安慰道,一边做作地捧着心无病呻吟地叹息道。
然后声音突然一扬:“马善被人骑,人善被欺人,咱家就是心肠太善良了,太由着他们这些破落户顺杆子爬,今儿都爬到咱家头顶上拉屎撒尿了!咱家是心善,可是再心善的人被欺负的狠了,也是要发脾气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些贱人不识好歹,把咱家的宽容和信任当成了驴肝肺,咱家征召给你官儿做,你不来也就算了。你敷衍应付,背地里骂咱家,咱家仁厚也不计较。可,大过年的,他们竟胆敢内外纠结,买通咱家身边的亲信,煽动咱家的护卫,企图趁着咱家过年高兴,喝醉了之后逼宫谋反!咱家,人不可忍!”
董卓肥嘟嘟的脸一肃,令人作呕的肉花就打了几个颤,眉毛横挑,铜铃眼怒瞪,甚是吓人,当他又“噌!”地一声拔出宝剑大步向前时,一片官员顿时崩溃,惊恐地叫着撒腿就跑,却被虎狼般的卫士给一把按倒在雪窝里,像死狗一样给提溜到了董卓身边。
董卓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精神崩溃脸色惨白的官员,用手里的宝剑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眯着眼笑道:“我又没杀你们,你们至于这样害怕么?莫非你们是做贼心虚,也是他们的同党?”
两个官员已经心神俱裂,连喘气儿都费劲儿,哪里答得了董卓的话。董卓然后就自顾地说道:“你们不辨,那就是承认了——”
“来啊,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贼子给我剥光了衣服,挂在北宫门口的城墙上,让所有人都瞧瞧跟咱家做对的下场!”董卓抬起头,厉声吆喝着,自有杀气腾腾的甲士架着两个半死不活的官员远去了。
做完这些,董卓也不多看那些已经没了魂儿的官员,只是紧了紧身上的黄袍,望了一眼阴晦的天空,砸吧着嘴道:“外边儿还真的挺冷的,外边的戏看完了,大家伙儿随咱家进宫里头暖和暖和,吃吃茶喝喝酒,那里头还有更好看的戏呢……大过年的,不久图个乐和么,咱们今天难得有机会,那就好好地乐呵乐呵,乐和个够——起驾,回宫!”
“相国,回宫喽——!”随着中常侍宦官小春子阴柔而高亢的声音过后,董卓坐在软和的胡椅上,在一众身强力壮的护卫拱卫下起驾回宫,后面跟着歪歪斜斜两列脸色惨白剧烈喘息的官员,浩浩汤汤朝着北宫行去。
北宫大殿上,董卓高高坐在上面,下面两侧跪坐着数十个高官,上了点心,摆了美酒,董卓呵呵笑着,让众人饮下几杯。
然后董卓放下酒盏,眉毛一扬,伶俐的小宦官小春子就走到座前,高声宣道:“带——囚犯!”
然后外边一阵镣铐拖地的响动,和军士喝骂的声音自远及近而来。然后在一众官员的异样的目光中,十几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囚犯被推推嚷嚷带了进来。
囚犯带到,军师退下,董卓指着这些囚犯对着在座的高官呵呵笑到:“这些贱人就是昨夜企图带人袭宫的贼首,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咱家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啊。咱家如此信任重用他们,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他们看,他们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咱家真是好可怜,好可怜啦!”
下面在座的官员,纷纷交头接耳,附和声一片。
十几个狼狈不堪的囚犯,大多战战兢兢,但其中一个文士,却是傲骨挺立,冷眼旁观,他正是荀攸!
却说半个月前,颍川被西凉军蹂躏,至交兼儿女亲家陈文,以及多个大族被灭门,荀家若非吴颖即使赶到,一枪刺杀郝萌,击溃肆掠的西凉军,他们荀家也是遭遇惨祸的大族之一了。
看到盟军内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轩辕关久攻不下,就连酸枣敖仓大本营附近的,当初苦战才拿下的旋门关,也因为袁绍不发救兵而被吕布收复。本可以明朗化的占据,如今却是诡异起来。
想到董卓半年来太多太多人神共怒的举动,想着深受離难摧残的社稷黎民,荀彧荀攸叔侄两个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叔啊,如今国不将国,家不像家,如此苟活着,侄儿生不如死。所以,侄儿要学荆轲,前往洛阳替天行道,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让百姓黎民少受些苦难!”
“不行!董卓手中握有二十几万精锐甲士,你一个人如何杀得了他。就算能侥幸取了他的性命,你还能回得来么?”
“如何不行!董卓是人不是神,一到捅下去也会疼也会死。董卓逆天而行,人神共怒,凭着侄儿的口才和智谋,想寻到一帮同志轻而易举!只要侄儿计划周详些,时机妥当些,如何没有机会一刀了解了这个国贼!”
“就是不行!你这样做,无论成功与否,不光你回不来,而且会给我们荀家,给整个颍川带来灭顶之灾!这个你想过没有!”
“我比你大,我说行就行!只要董卓一死,他的西凉军也就鸟兽散了,如何还有能耐前来颍川寻仇?!”
“我是你叔!我说不行就不行!咱们荀家如今秋黄不接,我是家主,而你却是顶梁柱,你轻易求死,就是对荀家列祖列宗的不孝!”
“你说不行,我还非去不可了!舍小家为大家,乃真丈夫也!荀攸此去,一旦功成,荀家必将名扬四海,这是对国的忠,更是对荀家的大孝!——侄儿,去也!”
于是一番激烈甚至发生了肢体搏斗的争吵后,荀攸丢下小叔叔和一大家子踏上了北上的刺董之路。
听闻当朝三公之家,名扬天下的颍川大族荀家长房投奔效忠,董卓大喜过望,亲自接见了荀攸,并当即封他为太仆,以显示对他的器重,同时彰显自己对天下大族知识分子的厚待。
荀攸表面上感激涕淋,背地里却是到处秘密拜访寻找盟友。还别说,董卓恶贯满盈,愁人太多。虽说大多力量分散,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忍气吞声,可是也抵不住荀攸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强大攻势。
摆事实讲道理,大到国家大义,忠君爱国。笑道个人前程,家族繁衍,一番剖析之后,让很多人知道,原来眼前这个文士,竟然是立志做荆轲的当世豪侠!而且——他已经掌握了很多成大事的资源!只要加入他的行列,一旦成事,不仅个人加官进爵,名扬四海,而且流芳百世,到老了,这也是自己可以炫耀自豪的资本。
与其平庸地像狗一样苟且偷生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成就一番流芳的功名!
一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时机不待人,错失一生悔恨啊!
荀攸说理家善意欺骗,总算是拉到了一大批盟友,和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之后他们开了几个秘密会议,共同对天起誓,不出卖盟友,不泄露机密。
然后在荀攸的执笔下,制订了详细而可行的计划,最后决定在除夕夜,趁着董卓大宴群臣,内宫防备少有的薄弱的时机,用收买的侍卫和宫女做内应,带兵突袭永乐宫,一举擒杀董卓!
可是一切都算计的好好的,等到他们带兵杀进永乐宫时,却发现董卓根本不在永乐宫!
原来,董卓本在永乐宫,但不知为何突然秘密去了南宫,宠*幸灵帝的嫔妃何太后的妹妹张贵妃,侥幸躲过了一劫。
荀攸等人把永乐宫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寻到董卓的踪迹,这下子他们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羽林卫等内功精锐的围攻,加上董卓知道有人杀入了他的永乐宫,火冒三丈,一剑刺死龙床上的何贵妃,然后火速带兵感到永乐宫亲自指挥。
见到凶神恶煞的董卓,郑泰种辑等人被董卓的积威吓得浑身哆嗦,主将没了战意,又面对着绝对优势兵力的敌人包围,底下的士兵在董卓亲口允诺的“只诛贼首”后,顿时瓦解了。荀攸也就随着伍琼等人被生擒。
荀攸只能在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一个个空荡荡冒着黑烟的高官大员,看到满地的人头,满地的血泊,本不害怕死亡的荀攸也是心生愧疚。毕竟自己行侠仗义为国除害不成,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反而连累的一大批无辜之人跟着奔赴黄泉路,实在是罪过,罪过!
“你们辜负了咱家的一片好心,死不足惜,你们临死之前,还有何话要交代?!”这时董卓的厉喝打断了荀攸飘飞的思绪。
董卓杀机腾腾的厉喝之后,十几个囚徒蹲是跪倒大半,痛哭流涕地求饶道:“相国,下官知错了——”
“这都是这个小人挑拨蛊惑,并拿下官一家人的性命胁迫,下官迫不得已,才……才坐下不可饶恕的错事的啊——”
“饶命啊,相国,下官一定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相国的大恩大德啊——”
看着那些往昔信誓旦旦的盟友,荀攸除了心里闪过一丝悲哀之外,再无任何表示,依旧坦荡地立在那里,就像是站在自己家院子里似地。、
董卓惊异地看了一眼荀攸,也认出了这个颍川来的大才子,摆手喝止地下的哭哭啼啼,凝视着荀攸,沉声问道:“你有何话要说?为何要行刺咱家!”
荀攸轻蔑地看了董卓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该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