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旃离开了司马藉隐秘的居所,来的很低调走的时候更低调,上次来萧旃还带了女扮男装的宫女去找司马藉,这次也许是萧旃怕泄露风声,别说是婢女,连马车都没有乘。萧旃的车驾不知停在何处,李方唯在进院之前也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拜访隐秘而居的司马藉,这个人还是南朝的女皇。
“先生,这……这是陛下啊。”望着门口的方向半晌之后,李方唯才回过神来,带着无比的惊讶口吻说道。
“是。”司马藉也没避讳,不像上次见萧旃时借口是朋友,而直接承认了萧旃的身份。司马藉回身进屋里,李方唯跟在身后,进到里面发觉连像样的茶水都没有。司马藉还是在下棋,就连女皇来了司马藉也没放弃自己的嗜好,这多少有些对女皇的不敬。
李方唯没有落座,急忙问道:“那陛下说有事……下官听的不是很明白,先生是否能详说?莫非是有什么事,与下官有关?”
司马藉看着李方唯道:“陛下有件差事向托付人去做,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向我请示,我便向陛下举荐了李太守。”
李方唯讪笑道:“先生玩笑了,下官不过是一介外臣,有何能帮到陛下的地方,有先生在何须下官出来现眼?”他略微一迟疑,马上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莫非是有些事先生不方便出面,要下官代为去做?”
司马藉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想来李太守也该听闻近来北方战事的进展。”
“那是那是,谁曾想凶悍如斯的鲜卑蛮夷也会兵败如山倒,如今北朝正是得势之时,听闻兵马出北关千里,大有一战踏平草原之势。哎呀,这要是鲜卑人一败,下一个可能会轮到……”李方唯话只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有些事是他不想提的。齐朝在江南偏安太久,兵马废弛无法与北朝一战,这基本是官场中上层所能预见到的,李方唯作为徐定地方直接掌兵的人,比那些不闻百姓疾苦的上官更要清楚一些,以司马藉在徐定为将士纳捐粮草和物资就能说明,南朝的上官志不在养兵厚待将士,而是想着如何篡取权力安然享乐。这种状态下又如何与北朝一战?
司马藉道:“李太守说对的一半。就算北朝兵马如今强势,但国力损耗严重,怕也不能马上就渡江一战。养兵之事,一时有亏可用时间弥补,若陛下能掌权夺势,就此富国强兵,想必短不过六七年,长也不过一二十年便可扭转颓势,到时再战胜负难料。”
李方唯苦笑道:“连先生也说,非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不可,何况如今陛下……咳,如今朝中权臣当道,先生见谅,下官并无冒犯先生和惠王之意。”
司马藉一笑道:“无妨。惠王无心兵政,在下岂会不知,李太守不过说了句实话。”
“那就是了,惠王现在掌管兵权,但实际上下面拥兵之人不在少数,便是区区下官也有徐定数千将士的兵权在手,如今这境形,陛下谈何能收拢兵权励精图治?所以说来,还是要期冀于北朝国力空虚无法与我朝一战方为上策。”李方唯最后无不带着感慨说道。
司马藉道:“所以就要劳烦李太守往北朝去一趟,与北朝朝廷议和。这也是能暂缓战事的唯一办法,北朝皇帝的性格,在下很是了解,若非能以实际利益相稳,恐此战会在这一两年间开启。到时江南江北将会陷入到兵荒马乱之中。”
李方唯惊道:“原来是为此事。这……这……”
司马藉知道李方唯虽然有心想攀爬高位,但他却是谨慎小心之人,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李方唯到现在名义上还是惠王的藩属,岂能明面上替朝廷做事?那只会令李方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原本镇守徐定的权力都付诸东流。
司马藉道:“李太守不必担忧,若你真有心为陛下分忧,陛下会派李太守为密使,此番北上不会张扬,在下也会亲自修书与北朝皇帝,言明你北上目的,你到北朝后不会与北朝官员直接来往,而是会直接与北朝皇帝作出交涉,到时双方签订国书,李太守便可南返,中途不会有所阻碍。”
李方唯听了不由有几分心动,但他还是不想马上就接收下来。这样做对他来说所要冒的风险太大,要有闪失的话他会为惠王所摒弃,他既想要得到更高的权位,又不想失去手头上有的,这是他两难的缘由。司马藉道:“若李太守不肯应承也罢,回头在下便对陛下言明,另派他人前去便可。”
李方唯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既然选择收拢司马藉,就是为能与女皇所效力,现在司马藉已经向女皇举荐了他,给了他发迹的机会,若是他就此不应的话,那将来女皇又如何会重用他?李方唯心里叫苦,这么一来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要得罪人,不同的是得罪惠王还是女皇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加上心中有侥幸的心理,为女皇效劳北上洛阳倒是件不错的事。但他还是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说道:“容在下再做思量如何?”
司马藉笑着点点头,李方唯的性格很特别,有些优柔寡断,但更多的是老成,就算心中打定的主意他也会再做思量以求获得更圆满的方案。既然李方唯说要思量,其实也跟同意了差不多,这件事必须要隐瞒惠王,惠王就算再开明,也不会容许自家的后院嫡系被女皇所收买。
司马藉又好像无意说道:“若李太守此番北上,或可与北朝皇帝有所沟通,若可成为南朝与北朝沟通桥梁,对李太守将来的仕途有很大助益。”
李方唯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中不由有几分窃喜。司马藉所言的确在理,他只要往北方去一趟,而且是秘密行事,将来两朝有什么暗中的来往都要经过他,那他就会成为女皇不可或缺的心腹,而且他不但能得到南朝女皇的重用,甚至北朝也会将他当成是“自己人”,就算将来两朝开战南朝兵败国灭,别的官员都会失势,而他却可以崛起。
李方唯诚心对司马藉行礼相谢,也忘记之前心中的担忧。反正也是拼了,去一趟北方也非什么大事,只要隐藏工夫做的好,没人会知道他“吃里扒外”。
司马藉问道:“那李太守还有别的担忧?”
“没有,没有。”李方唯笑道,“为陛下效劳本来就是为人臣之本分,下官愿意为朝廷走此一遭。只是需要先生多多提点,这北朝……下官可是丝毫不清楚。”他心里想的是,眼前的司马藉与北朝皇帝关系非同寻常,有司马藉的“关照”,他往北方去这一趟应该能马到功成,若他事情办成南回,就离在朝堂上崛起不远了。
……
……
北方战事频繁,鲜卑南侵已经彻底泡汤,但鲜卑人并未走到穷途末路。就算鲜卑左部汗王和右部汗王的人马或兵败或撤退,而鲜卑大大小小的部族有不少投降了朝廷,可韩健还是不能宽心。此战下来,魏朝兵马的折损同样很严重。韩健除了无力阻止苏廷夏带兵北上千里追击鲜卑人,已经没有再派其他各路人马北上。
韩健已经决定班师回朝。
却在这时,韩健得到从南朝传来的消息,是司马藉报平安的信。原本韩健就准备回朝后举兵南下,在得到司马藉信函之后,韩健心中有所迟疑。司马藉在信中除了报平安,也将南朝近来的形势一并说明,南朝在江北扬州一代仍旧布有重兵,同时朱同敬和惠王萧翎的人马并未有大规模的冲突,其实司马藉也是在婉转表达不适合马上开战。在信件的最后,司马藉提到南朝女皇萧旃秘密派一个名叫李方唯的人北上来作为和谈的代表,同时表明是秘密谈判,两国之间在达成协议之前不会向外宣布此次的和谈。
韩健很清楚,这是南朝想拖延战事的办法。南朝在经历了谢汝默和朱同敬的内斗,以及北伐的闹剧后,国力也有不小的损耗,此时正是惠王萧翎当权之时,萧旃刚登基,想的是平稳发展再谋图获得军政大权,这时候想与北朝相安无事。
韩健对于李方唯没有太多了解,只是之前曾在南朝所来的密报中得知司马藉曾在李方唯的护送下前往闽浙一代整顿军务,在司马藉中途被人截杀下落不明时,同时失踪的还有这个李方唯。之后司马藉便向萧旃举荐让李方唯来作为秘密和谈的代表,可见此人也与司马藉的关系很紧密,至少是如今司马藉在南朝可以相信和使用之人。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距离既定大军班师回朝的时间仅剩下几天。这几天时间里,韩健的中军只是驻扎在北关收拢一些残军,也包括接收鲜卑部族的投降。从鲜卑大规模兵败到九月下旬,鲜卑投靠中原的部族人口有二十多万人,相比于中原王朝的人口基数这点人显得很寒碜,不过对于辽阔生存环境很恶劣,草原上一个相对大的部族才不过万把人来说,二十多万人口已经近乎是草原南部所有部族的人口总和。加上之前被魏朝兵马所击败而杀的鲜卑兵马,鲜卑人光是在人丁损失上就有十多万人,这也留下了十多万的老弱妇孺。这些鲜卑部族中基本也是被鲜卑汗部抽调兵马最严重的,经过兵败之后,鲜卑中南部的部族已经无法再以自身的力量发展,只能选择投靠中原王朝以求得保全。
之前韩健着朝廷官员拟定安顿鲜卑部族事宜。朝廷的官员派来的人不多,都是宁原觉得可以帮到韩健忙的,其中有几人还是宁原亲自向韩健举荐的年轻官吏。这些人参照之前魏朝安顿渤海国国民的政策,觉得应该将所有的鲜卑人迁徙到中原来做到“归化”,再以分地居住的方式令鲜卑原本的部族模式打散,这样就算鲜卑人想闹事也闹不起来。同时也作出一些安排,分配耕地给这些鲜卑人来耕种,这样就等于是将原本鲜卑人的生存模式改变,彻底成为中原的“顺民”。
而韩健自己的想法是向把鲜卑人就地安置,让鲜卑人可以生活在北关北部的一些地方,这样除了能保持鲜卑人的生存模式不变,还能形成北关以北的第一道屏障,为以后北方草原部族的南下入侵形成保护。但韩健却知道这些鲜卑人是迫于无奈才投靠了中原王朝,若鲜卑部族再度兴起而要举兵南下,他们到底能成为屏障还是内应实在难说。到韩健班师回朝之间,他也没就鲜卑人安置问题下达皇命,一些小的鲜卑部族由地方来安顿,同时也要令南下的北方之民早些回归故土,毕竟北方大片荒芜的土地还需要人来耕种,北关需要屯民来进行屯田,以保证北方兵马的日常所需。
九月二十三,距离大军南归还有两日。军中将士的思归之心已经很迫切,几次的论功请赏后,将士也得到了战场上浴血奋战应有的奖励,此番北上与鲜卑人一战,是在魏朝勒紧裤腰带的情况下做的举国一战。若非在战事结束后缴获的大批牲畜和粮食,也无法满足犒赏三军,加上田地和功勋上的奖赏,将士都开始憧憬能早些回故土耕作娶妻生子,就算韩健想直接与南朝一战也要考虑将士的思归之心,这一战能免则免。
这天下午,却是法亦在完成洛阳的平息之后再次北上。两个月下来法亦遵照韩健的指示南下洛阳,将韩松氏手上的权力暂时弹压下去,保证了洛阳皇宫和官场的平稳后,法亦再北上回到韩健身边。韩健原本是想让法亦回到北川等他南下相见,但法亦长久以来为杨瑞做事的习惯就是在完成后马上要回报,就算奔走了几千里,法亦也没有显示出太大的疲惫。
不过等韩健见到形容消瘦的法亦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觉得有几分心疼。才不过两个月时间,法亦明显瘦了一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