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自尚州北上,经过康州再到北关第一线沿线州府,再加上政整编地方守备兵马准备集合兵马与鲜卑人正面交战,前后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此时已是七月中旬,韩健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与鲜卑人的这一战从开战以来他内心也都在打退堂鼓,若非鲜卑人逼得这么紧,他有时候想干脆能得过且过便就算了。
但北方的战事仍旧在继续中,所以一切都还要继续进行。在兵马抵达北关第一线后,首先要刺探的就是鲜卑主力兵马的所在位置,主动寻求决战。鲜卑人兵马分布相对分散,而韩健所北上的防区差不多是在鲜卑右部汗王负责进攻的区域,周围地形很险要,在过去半年多时间内,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几次过北关进中原掠夺,但因北方基本已千里荒无人烟,鲜卑人抢不到东西,所以眼下鲜卑人除了重点与苏廷夏的人马交战之外,已经放弃了攻占城市和掠夺的计划。
但真正跟苏廷夏所部交战的鲜卑右部汗王人马也不过数千人马,右部汗王的主力究竟在何处还无从判断。左部汗王和鲜卑其他部族的人马更为飘忽,因为苏廷夏所部所打的是以战养战,也是靠抢夺资源才能完成补给,所以苏廷夏更注重带兵马出击袭扰鲜卑右部汗王人马的后路,这也是北关防区中唯一能主动出击的人马,因而右部汗王也不得不调派人马扼守住北关的一些重要通道,来防备苏廷夏所部的出击,使得右部汗王相对暴露在魏朝兵马的视野之中。
兵马驻扎之后,韩健先巡视了军营各处,这也是他进来领兵北上后的习惯,他要增进跟普通士兵之间的交流。因为军中上下的士气并不是很高昂,很多洛阳兵和江都兵都有思归之心,并非保卫故土的他们对于能与鲜卑人浴血一战也无太大的信心。而韩健能做的仅仅是多走出去而不是高高在上,等到收编了北关一些镇守关隘的士兵之后,士气有了稍微的好转。相比于刚从北川上来的这批人马,北关原本的守军更希望能早些决战结束战斗,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军中士气也在上升中。回到中军大帐后的韩健便在研究战略地图,可惜他手头上的战略地图并不是很详尽,局限于这时代编绘地图的水平,很多地方都需要韩健根据自己来判断。
韩健正独自研究地形图,韩绮儿却是不请自来,在外面跟侍卫争执起来。她虽然作为郡主但仍旧没有不经通报进中军大帐的权力,她对此很不满,在外面嚷嚷的身影很大好像故意要让韩健听见。随着侍卫进来通禀,韩健一摆手,韩绮儿这才进到里面,见到韩健身边无人只有一人在,韩绮儿笑道:“为何今日不见嫂子在?”
韩健没有抬头,语气不善道:“连基本的规矩还不懂,以为是平常人家的礼数和称呼?”
韩绮儿嘿嘿笑道:“那就该称呼皇妃还是法将军?还是法将军这名好听,嫂子可比你这做皇帝的有英气多了。嘿嘿,别瞪我,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我的弟兄们这些天跟着大军一起走,都有些手痒难耐,能不能让我们自己拉着队伍出去打,别跟着你后面混?不然胜了功劳不是我们的,败了还要一起背黑锅,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韩健打量着韩绮儿,心想也是她自来熟,她是作为战俘加入到御驾亲征兵马中来的,可这才来了几天就好像已经是自己家一样,居然还不想跟着大队伍走想自己出去单干,就算韩绮儿没重新自立山头之心,韩健也不会放任她领着人出去,否则之前花工夫费时间去招安还有何用?韩健道:“说的轻巧,你可有亲自带着人马杀出过北关,知道外面的情况?”
韩绮儿被问的一愣,挠挠头道:“还能怎样?不就是那样,听说都是草,叫什么草原的,跟咱中原地界荒无人烟的茅草地有啥区别?都一样是跑马,跟蛮子也打过几丈,蛮子看起来是挺凶的,但也经不住我们弟兄们不怕死,不信你让我把弟兄们都叫过来问问,保管没一个会说怕死的。”
韩健道:“你们怕不怕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既在军营,就要听令而为,不能任由你胡作胡来。想来在你山寨里你发出号令,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听从吧?”
这下韩绮儿没什么话可说,虽然什么是军令她不太懂,但头头说话那是很好使的,在哪都一样。韩健正要准备赶她出去,却是又有侍卫进来通禀,原来是刚才韩健说要收在身边当亲卫的少年兵在收拾好以后过来报到。韩健道:“让他进来。”
少年兵在几名侍卫护送下进到帐篷里。少年兵毕竟是北关沿线驻守的士兵,没有什么官品也没有地位,他跟韩绮儿受到的待遇不一样,韩绮儿虽然是流寇出身,但现在麻雀变凤凰,怎么说也是被韩健收为义妹成为郡主。而少年兵出身普通百姓人家却没官品在身,进到营帐里来也需要有人陪同。
“没事时退下。”韩健说了一句,抬头打量着有些紧张的少年兵。而旁边的侍卫则退出帐外。
少年兵脸上稚气未脱,之前在关隘之前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帝王,也是江都之主,所以并无多少敬重,现在知道了他反而很紧张,也带着些许的激动。怎么说都是从小便耳濡目染的主上,而且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岁,也没有三头六臂,根本不像外间所传的那么不可思议。
韩绮儿立在那,斜眼瞥着少年兵道:“你小子模样倒是挺俊俏的,却不知道几岁,怎的看起来还跟个半大的小子一样,什么时候东王府的兵马里也有这么小的家伙?”
少年兵死瞪着韩绮儿,在关隘之下他便见过韩绮儿,这女人没有一点女人的柔弱和仪态也是令他有些反感的,现在居然还跟他挑衅,若非是在中军大帐中,哪个女人真要这么惹他,他非要急不可。
韩健道:“朕让不相干的人退下,你还留下来作甚?”
韩绮儿道:“什么是不相干的?我来跟你说领兵出去打仗,多么要紧的事,你见个小怂包蛋居然也说我是不相干的?哼哼,这小子一看筋骨就软的很,不信出去打一架,小怂包蛋你敢不敢?”
少年兵登时火冒三丈,握起拳头便要扑上去跟韩绮儿拼命,但突然又咬着牙忍住,道:“我娘说,大丈夫不跟小女人一般计较。”一句话说完,生气的变成了韩绮儿。
韩绮儿怒道:“呦,小怂包蛋,还敢说你奶奶我是女人……不对,你奶奶我本来就是女人,不过能把你这小怂包蛋打的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少年兵干脆将头一撇不理会她,韩绮儿这下可恼火了,她是当山寨大当家的,虽然被擒获到军营中来,但她摇身一变就成了郡主,连韩健平日在她面前也不耀武扬威,最多是没好气喝斥她两句,现在有个小子被她数落两句就出来跟她挑事,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行了!”韩健起身,走下帅案之后,道,“什么时候了,当这里是斗兽场?总之你领兵的事朕不同意,没事可以退下,若是实在觉得想找人打架就留在这里,一会朕亲自试试你的身手。”
韩绮儿听到韩健要亲自动手马上来了精神,刚才还要教训一下少年兵,现在注意力全都放在韩健身上。从她被俘,就一直对于那日不能跟韩健拼个你死我活而耿耿于怀,她觉得韩健是靠法亦在身边保护才能如此神气,若是一对一的话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韩健上前打量少年兵,问了名字,少年兵将名字和籍贯都说了。韩健这才知道这小子叫蒋跃,江都城里的,韩健心想也是自己跟阮宁和司马藉满城跑的时候这小子可能年岁还小一些没碰上,不然说不定就混成同一战壕的战友了。韩健突然又想到司马藉在南朝不回,而阮宁则留在洛阳一边跟着他义父治学一边在朝廷担当个芝麻绿豆官,心中便有些感慨。
“出去之后找孙侍卫,他会安排你的日常轮值,近来都是行军打仗,夜里要分几班过来轮流守夜,没问题吧?”韩健问道。
蒋跃很硬起道:“如果没来这里,晚上我一个人守六个时辰都不眨眼!”
韩健也不跟这小子计较,原本也是看他年轻,又是代兄从军还是江都的子弟兵,便留他在身边当侍卫,先给他个铁饭碗,而且当侍卫总算还安全一些就算有战事也不用冲在前面,等于是给他留条命回去娶媳妇。韩健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服,这也是上级对下级的一种关怀,此时在旁边摩拳擦掌的韩绮儿有些不耐烦道:“喂,说完没,还不动手?”
韩健心中气恼,伸手便击打向韩绮儿的面部,韩绮儿没想到韩健会偷袭,正要防备,却突然想到这会令自己中门大开防不胜防,正要避忌,韩健却是连手都不收,就硬生生将拳头打在她护住脸的手臂上,韩绮儿本以为是韩健失策,却没想到刚接触上便觉得力道重若千钧,根本不是她所能招架的。人噔噔噔退了几步,终于没站住摔倒在地。
“以后先把马步扎稳了,再谈跟人动手!”韩健瞥了她一眼,也不上前去扶,说道。
若是韩绮儿别的时候交手落了下风,怎么也是要讨回场子的,可当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心里头翻涌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韩健刚才那一拳也是恼恨她废话连篇猛力的一击,虽然没出尽全力但也令韩绮儿气脉受损,非要休养个三五日才能恢复,韩健也是不想没事就听她在旁边啰嗦。
“你……你怎么这么大劲?”韩绮儿手臂被打,摔在地上却是感觉骨头散了架,而且气息翻涌好像又要呕吐又要晕倒。气根本顺不过来。连旁边的蒋跃也是一脸惊骇看着韩健,刚才韩健那一拳出的实在太快,他自问若是换做他别说挨那一拳能不能爬起来,连伸手去挡可能都挡不住,同时他也对韩绮儿有些佩服,电石火花之间她只是被打在手臂上,这也算是“高手”。
韩绮儿伏在大帐旁边的柱子上在平顺气息,此时法亦到门口,韩健摆手示意让蒋跃出去。蒋跃毕竟是刚被委命的侍卫,不敢有违,而韩绮儿心中不服还想再来,但在那休息了半天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法亦进来,韩绮儿求助一样望着法亦,法亦这才走过去将安神的茶水放下,在韩绮儿后背打了一掌,韩绮儿气息的翻涌才终于好转了些。
“嫂子啊,多亏你来了,不然那个谁要把我打死!咳,早知道不跟他比试了,力气比牛还大……对了嫂子,你们若是比试的话谁更厉害?”被韩健瞪一眼,韩绮儿骂骂咧咧离开了中军大帐,估计是回去“养伤”准备回来再比试。
等人走了,韩健才道:“也是你还帮着她,本来想让她受点苦头,换得个清静。”
法亦道:“陛下若是说了,妾身不会多管闲事。”
韩健笑了笑,招呼法亦到自己身边,将地形图摊开道:“亦儿你之前可有来过北方?这晏城周边的地貌有些奇怪,就算是找了地方的向导也说了不少的说法,都说从西路出关更安稳一些,可还是不太放心。怎么说我们也有几万人马,若是从峡谷走的话,虽然距离短,但容易为鲜卑人所趁。你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法亦看过地形图,却是摇摇头。虽然她曾为杨瑞调查情报走了不少地方,但她对于晏城周围的地形并不熟悉。韩健一想不由一叹,法亦之前调查情报都是为杨瑞队伍西王府和北王府,要调查这两家藩王显然也不用走这么靠北的地方。只可惜他现在身边又没有更为详尽的地图和向导,若是冒进的话很可能会出师不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