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韩健的计划,是在开春气暖之前解决关中问题,眼下都到了五月,鲜卑人随时会卷土重来,可现在关中问题悬而未决,两路兵马虽然杀气很盛,到此时甚至都没摸进关中。虽说北方留下了林詹所部抵御鲜卑人,可毕竟也是不稳定的因素,再一出苏廷夏所部劫掠地方甚至是屠城的事情后,士气一下子低落,再想攻进关中难上加难。
几天时间里,韩健也一直在等前线上的消息。消息是越来越坏,在苏廷夏所部发生屠城事件后,地方上影响恶劣,西王府趁机收复了一些城池,地方上官民对朝廷兵马开始不支持。韩健别无他法,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有他自己顶起来,在五月初六,他亲自向杨瑞递交了自请出兵的奏本,一时间满朝上下也是一片震惊。
韩健作为如今洛阳的实际掌权者,已是不可取代的作用,他的离开或许对朝廷派系的人是好事,有助于他们帮杨瑞重新拿回朝廷的控制权,但若是没有韩健坐镇洛阳,洛阳堪虞。
杨瑞本想劝说韩健留下,但见韩健态度她心知劝也是徒劳。仓促之间议定了出兵的时间,便在两天之后五月初八,如今洛阳驻守的也没有多少兵马,韩健此次西进也不会带太多人马,只会调大约三千兵马,到前线后他将直接接管杨曦手底下的两万多守备军。
在得知韩健要亲自领兵西征的同时,各方反应也是不一致的,有人看好有人则看衰。谁都知道韩健在东王府体系中的作用,这几年东王府对外的战事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韩健个人的影响力所铸就,但眼下光景,就算韩健有足够高的号召力,但还是掩盖不了东王府缺兵少粮的问题,若非缺粮,苏廷夏的左翼兵马也不会出现劫掠和屠城的恶事。更多人看来,韩健带兵往关中最多是走个过场,最后的结果不但是不能带兵杀进关中,反倒是令后方失据。
在五月初八当天晚上,东王府里一片静悄悄,而在城中另一处官所,吏部尚书府宁府内,宁原却是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家,刚回家便到后院,屏退了下人,独自会见几个从南方来的人。
这几人,有男有女,是在当日才抵达洛阳,一身风尘仆仆。其中领头的男子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身黑衣精神很矍铄,反倒是旁边的女子,年岁倒显得很年轻,最多只有双十年华,其余几人或是随从,或为下属,并不显眼。
宁原身为朝廷重臣,见到这几人马上行礼请安,那中年男子却看着头顶上一方匾额看得怔怔出神。
“宁尚书,幸会。”中年男子一出口,说明他是第一次与宁原见面。就算如此,宁原仍旧不敢有任何对男子不敬之处。
宁原马上亲自为男子敬茶,那中年男子似乎不太敢喝宁府上的茶,毕竟身在洛阳,而宁原的态度不明朗,自然也就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对谁忠诚或者是虚以委蛇。
“几位如此前来鄙人府上,不怕为……”宁原也是在回到府上之后才知道这些人来了,他心中也是颇为惊讶的,原本他以为即便要迎接也是该去城外秘密的地方,现在洛阳刚解除门禁,每天城内也只有中午两个时辰不会禁制,其余时间内城中仍旧戒严。这种情况下这些朝廷的眼中刺,居然还能大模大样进城甚至亲临他的府上,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之事。
男子继续抬着头看着匾额没说话,一边的年轻女子道:“宁尚书,之前主上交待之事,你可有完成?”
“这个……”宁原一时脸色很为难,支吾回答道,“东王此人为人谨慎,将人藏的很好,鄙人曾派人打探……并未有结果。”
年轻女子眉毛一挑,冷笑道:“一句并未有结果,掩盖不了你办事不力的事实。今日我二人乃是奉主上之命,亲自前来督办此事,若是再不能将人救出,怕是人马上会为东王所杀,难道宁尚书不知东王即将亲自带兵出征?”
宁原稍微愣了一下,他想的是这些人怎会知晓。这消息他也是刚从顾唯潘那里得知,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而这些人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还为此特地来了他家?
“几位的意思是……东王亲自领兵出征之前,会把人给……”宁原试探问道。
女子继续冷笑:“宁尚书以为呢?”
宁原听了这话很不舒服,他以为只有韩健会经常给他这样的脸色,用这样的反诘语气来为难他。对于韩健,他还是心服口服的,韩健虽然年轻但做事的手段不是一个年轻人可比。想眼前这一个年轻女子,他孙女都有比她大的,这样一个小丫头故作深沉在他这样一个朝廷命官面前质问,这是何等的嚣张?宁原因为有把柄落在这些人手上,再加上他也想建功立业而非为人所制,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不过宁原心中却在想:“你们几个现在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将来成也好,败也罢,看你们如何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宁原很清楚这些人的来历,都是闫宁太子一系的人马,趁着北方混乱,这些人想到洛阳来搅乱局势。宁原也是因为之前做过的一些事,被这些人所挟持,但他却更多的是虚以委蛇,他想的是,无论将来是东王或者是女皇得势,或者是闫宁太子复辟,他都要留有后招。若是东王将闫宁太子一系灭掉,他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将所知的事拿出来作为功绩,得东王的赏识。若是闫宁太子复辟成功,他也要做第一功臣,这样他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毕竟闫宁太子也需要一个人脉广泛之人来为他打理朝政,他这样一个曾经做过首辅大臣,身边拥趸无数之人最为适合。眼前这一男一女二人,虽然看起来在闫宁太子派系地位很高,但也只是涉及到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若真要论将来复辟之后谁更得势,宁原想来舍我其谁?
“鄙人已经尽量派人去查,只是……眼下尚无下落。不知两位……可有察觉?”宁原镇定自若,反问道。
女子怒道:“若是什么都靠我们的话,那要你何用?”
宁原一听登时心中怒起,却是一旁的中年男子摆手道:“不得对宁尚书无礼。”女子这才领命,恭敬立在一边。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笑看着宁原,道:“宁尚书,若是不能在东王出征之前找到人的下落,那也怨不得你。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宁原压抑住心中怒火,自然一笑道:“请讲。”
“之前宁尚书曾将两名亲眷送到东王身边,可是能作为引荐,让在下前去一见?”中年男子好像不经意提出请求道。
宁原一听火气更大,他把女儿和孙女都送给韩健,这是他笼络东王的手段,可他绝不容别人随便拿此事来说事。而这个人更加无礼,居然还要见他女儿和孙女,怎能令他不火起?
嘴上宁原也不能把火撒出来,他只是淡然一笑道:“东王身边的人,怕是不好接近。”
中年男子一听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微微点头道:“想来也不易相见,那这样可好,就由在下的随从前去相见。宁尚书肯定有办法让她接近东王身边吧?”
说着,中年男子看着身边的年轻女子,意思是前去相见的是这女子。
宁原脸上不由露出横皱,他在揣度这些人的用意。要让这女子接近东王身边,到底是为接近他女儿和孙女,还是为接近东王行刺杀,这就难说了。本来他觉得把一个女人送去韩健身边不难,毕竟这年轻女子的容貌算得上姣好,他已经有两次送女人给东王的经历,相信第三次也不难。可他还不敢这么做,因为这太过于凶险。
宁原面色显得很为难道:“东王此人,狡诈非常,对人疑心也很重。眼下东王即将出征在外,鄙人怕是没机会见到东王,更勿谈令这位姑娘接近东王。还请阁下见谅,并非鄙人不想帮忙。”
本来宁原以为这些人会当场发作,未料中年男子只是一笑,点头道:“宁尚书言之有理啊。”
随后,他顿了顿,说道,“那就这样吧,今日派人前去东王府行刺杀,若是得手最好。若是不得手,那便在刺客身上留下宁尚书你的一些印记,让东王知道人是你所派出。”
“你!”宁原一听瞪大眼看着仍旧脸上带着笑容的中年男子。
在他的府上,就这么相威胁,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中怒气已极,可还是不能发作出来,毕竟他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与这些人有勾结,甚至连下人都没通知到,旁人只以为这些是他的“故友”。
“阁下……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宁原毕竟不是胆怯之人,就算是要与闫宁太子派系的人马有所勾连,也不是完全听命,而更近乎是合作的关系,之前他已经将态度言明过。
中年男子道:“宁尚书既为主上效命,却推三阻四不肯做事,怎能怪他人?不过是让宁尚书安排让在下随从前去相见令千金一次,简单不过,又不是行刺于东王,宁尚书心中还有何忧虑?”
宁原皱眉道:“只是见小女一面?”
“正是。”中年男子言之凿凿。
宁原心中颇为不解,本来他以为这男人的意思,是把这女子也送到韩健身边,找机会行刺韩健,他这才不肯。毕竟他要做两面派的话,就不能留有此等隐患。但若是见见他女儿,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些人既然图谋的是魏朝朝廷的基业,就不会单纯是见见她女儿,从中一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安排。他虽然是将宁绣言送到韩健身边,可他毕竟对宁绣言也抱有一些亏欠之心,还不想让女儿牵涉进来。
“那鄙人就尽量想办法,只是……这两日内怕是不会有机会。”宁原道。
中年男子一听便明白宁原的心思,笑道:“看来宁尚书还是不愿帮主上做事。两日内不会有机会,可是说要等东王领兵出征走了,才有机会?”
宁原现在近乎可以确信这些人还是要利用他女儿对东王下手,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却听中年男子道:“宁尚书可以考虑一晚,明日必须要得到答复。不过要提醒宁尚书一声,如今洛阳城中可有不少人盯着府上,若然宁尚书继续这么不做事的话,主上的意思,是不留其心不正之人。明早若是还不能有结果,府上便会有什么意外,别说在下没有提醒。”
宁原眯起眼,心说在这京城之地,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鄙人自当尽力。”宁原也没太当回事。
随后他便要送这些人离开,走的是侧门,也是为避人耳目。等将人送走,宁原还是担心晚上有什么事发生,既然这些人做出威胁,就不会等到他拒绝才做事来吓唬他,必然晚上会做一些事出来让他屈服。
本来他安排好一切,以为晚上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谁知道他刚就寝,便听到外面喧闹声起,宁原匆忙出来,便见到府院东侧滔天的火光,这火光便令他感觉到不安。
以宁原的了解,近半年来洛阳城中大致安稳,要说发生的还算比较大的事,一个是豫州兵马攻进洛阳外城,除此之外就只有宫中无端发生的两次火灾。宫中的火灾,无缘无故而起,最后虽然没有什么人伤亡,不过却有人因此而获罪或者是自尽。突然间自己家里也跟皇宫一样失火,令他马上想到,那宫中的火灾是否也是这些人所为?若真是的话,这些人都敢在宫中放火,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爷,老爷,火势很大,怕是府东院的几个屋子都保不住了!”宁家的老管家匆忙跑来对宁原道。
宁原不做声,一边他的夫人却紧忙问道:“人可是都出来了?”
老管家紧忙道:“幸好发现的早,人都没事。不过好像是有人纵火,救火的时候发现不知被谁洒了桐油,还有一些木柴,老爷,此事是否要请城防衙门来帮忙?”
宁原黑着脸道:“自家的事自己解决,作何要去惊动官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