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在日落黄昏之前抵达东王府,到此时东王府已人满为患,除了应邀而来的东王府体系下的文官和武将,还有维持秩序的侍卫和士兵。
本来新人迎进门,至少来宾还是要观礼的,不过因为韩松氏担心人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直接下令将门口先给堵死,不许人出来。等韩健回来韩松氏也早前一步等在门口,对韩健道:“直接进房便是,外面有二娘帮你照应着。”
韩健点了点头,新人已经走下轿子,被人搀扶引路之下往东王府门口走。
“太子可还在里面?”韩健正要进门,却想起杨曦,开口问道。
韩松氏道:“早前已经回去了,不用理会便是。”
韩健心说,杨曦是按照杨瑞的意思过来观礼,现在还没等他回来便已经回去,是否走的太快了些?但想到来日杨曦便要出征,再一想到杨曦现在的境况,便也释然了一些。
亲自过去扶着林小夙,与林小夙一起进到里面,却是绕开前院,从侧院进到里面。在内宅中,已经为林小夙准备了院子和闺房,甚至连婢女和丫鬟都是备好的,其中有两人名义上是林小夙的陪嫁丫鬟,负责照顾林小夙的起居生活,算是她的贴身婢女。
“少公子,少夫人。”见到韩健和林小夙前后进到院子里来,院子里已经有十几名婢女早就在候着,而在这院子里,除了林小夙便是她两个贴身婢女的地位高一些。两名婢女走过来扶着林小夙,步履缓慢陪同林小夙到里面去,本来韩健已经可以与林小夙洞房花烛,可心头总觉得有些事放不下。
等林小夙坐在床榻之前,韩健却是先摘下她的盖头。凤冠霞帔,娇靥映在红烛之下的林小夙此夜也显得分外动人。
颔着螓首,一脸女儿家的羞态,韩健见了不由一笑,多打量几眼才道:“小夙,你先在这里休息,用过晚膳,我出去见过宾客再回。”
“嗯。”林小夙乖巧一点头,实际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主意,不过对于韩健的话她却显得很顺从。
韩健出来,到正院,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宾客还在饮宴之中。
到正厅,却是几桌比较重要的席位,众人见到韩健过来,都是上前见礼祝贺。
“健儿,不留在里面,怎的出来了?”韩松氏等人都回位,才带着一些怨责道。
韩健却是笑了笑道:“时间尚早,长夜漫漫又何须急在一时?”
韩松氏白韩健一眼,却也不再多言,毕竟需要她代为招待的人实在太多。
韩健直接到了偏厅去等候,不多时大西柳趁着夜色过来,见到韩健恭敬行礼。
“调查的如何?”韩健也不废话,上来便问道。
“回少公子,已经查清楚,那人乃是右左卫江佐领的新婚夫人,江姚氏。”大西柳回禀道。
“江佐领?”韩健想了半晌,才想到是哪个,“可是随右军出征北川的江陵?”
“正是。”
韩健微微点头,江家是江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江陵在江家地位也不是很高,随军之后屡立战功,才做到了佐领的位子,本身在东王府体系中还不能算是什么重要人物。
“详细情况,说来。”韩健又道。
“回少公子,江姚氏出身商贾,本与江佐领有婚约在身。不过江佐领常年出征在外,到二十岁尚未成婚,前日随军亲眷往洛阳来,江姚氏随同一起过来,只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其实。”
韩健这才点头,可怎么都觉得不对。
倒不是说他觊觎别人家的妻子,而是他总觉得那女人他似曾相熟。
“可还查到其他?”韩健继续问道。
大西柳这次却是答不出来,毕竟韩健给她的时间不多,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她也只是粗略打听了一下,关于江姚氏还有什么更多的事,多一些时间肯定能查的一清二楚。
“现在人在何处?”韩健没有逼问大西柳,而是转开话题问道。
“人已回去,可是需要把人带过来?”
韩健微微摇头,道:“把人接出来,不用对任何人说。你明白?”
大西柳神色稍微愣了一下,韩健突然要把一个别人家的妻子给“抢走”,还要让她藏起来,总是令她觉得别扭。
随着大西柳领命而去,韩健不由叹口气,好像是引起他很多的回忆,本来是他跟林小夙成婚的日子,这年头婚礼的重要性不言自喻,对于林小夙来说也是一生中仅有的一天。韩健也并非不解风情之人,事到临头,却因为一个女人不小心打翻的果盘而令他无法释怀。
“健儿,你还在这里,怎不进里面?”
不知何时,韩昭氏出来,今日府中事情,负责招待来宾的是韩松氏和韩崔氏,韩昭氏并未出席。毕竟韩健的姨娘们名义是寡居,不宜出来见客。但府中还是有内宴,一家人还是会在一起,连杨苁儿和顾欣儿她们也有份参加。
“九娘,有件事问你。可还记得在江都之时,陛下无故离去,二娘找人假扮之事?”韩健面色深沉看着韩昭氏道。
“怎的突然说及此事?”韩昭氏微微蹙眉。
韩健叹口气,道:“那九娘可知道那女子的来历和下落?”
韩昭氏想了想,摇头道:“人是你二娘安排的,我不知,怎的?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韩健苦笑了一下,他之所以在见到江姚氏之后无法释怀,是因为他觉得江姚氏与曾经杨瑞的替身相像。韩健自问对得起身边的女人,可对于那女子,却始终带着一些遗憾。本来韩松氏曾提过,会将那女子留好,将来他若是想要,便送过来。可之后韩健再问及此事,却被韩松氏有意回避开,当时他无心细想,现在再想,难道是因为那女子已经嫁人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九娘明日要随军出征,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韩健道。
韩崔氏点头道:“正是过来与你说此事。随军的几名监军,有几人因病不能随军,需要你另行调度。”
韩健点点头,随军监军称病不随军,也算是一种“传统”,说是病但其实是因为一些事不宜随军。本来韩健安排的监军,也都是东王府体系之下的,并未有什么特别,但因为这次是太子杨曦作为领军的主帅,以东王府体系的人马来作为监军就不合适,有种臣子监督主上的意思。
“人员安排,明日九娘就会知道。早前我已做了部署。”韩健说完,与韩昭氏再说了一些关于出兵的详细步骤,之后才往内宅林小夙的新房而去。
关于这次出兵关中,韩健的计划是先慢后快,初期不能太急于求成,虽然会给西王府准备防御的时间,但韩健就是让西王府立足于“守”,从而给北方兵马回撤创造时间。另一方面,韩健还要继续征调地方上的兵马,除了要支应前线,也是为加强洛阳的守备。
到婚房,林小夙仍旧端坐在床沿上,桌上摆着一些饭菜,不过看样子林小夙是没有动过。
“怎么了,不合胃口?”韩健看看饭菜,都已经凉了,他出去也没多少时候,饭菜是在他离开后才准备过来的。
林小夙道:“过来之前已经用过,她们说……今天过来之后怕是没机会再用……”
韩健一笑,这应该是那些妇人给她的灌输,说什么新婚之夜没东西吃,那也是那些妇人的“经验”。新婚之日,都是需要提前多吃一些,真正到婚房里,新婚夫妇谁还有工夫去吃东西?肚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要不是韩健心中有挂牵,显然也不会给林小夙吃饭的时间。
“总要喝一杯交杯酒才是。”韩健笑道。
林小夙这才站起身来,在丫鬟相扶下坐在桌前,因为新婚的鞋子和凤冠霞帔她穿起来有些不习惯,因而连走路都有些不稳。
韩健扶她坐下,轻轻揽过腰身,林小夙低着头,此时丫鬟也将两杯酒倒好。
韩健摆摆手道:“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
“是。”
两个丫鬟领命走出门口,也将房门给带上。
韩健这才拿起酒杯递给林小夙一杯,林小夙拿着酒杯,却有些无所适从,女儿家毕竟没什么经验,而韩健则作为引导着,连交杯酒也要教给她。
等饮过交杯,才扶她到床榻之前的春凳之上坐下,虽然尚未宽衣解带,林小夙整个人已经局促到手足无措。
“小夙,今日乃你我新婚之喜,放开一些便好。”韩健笑看着眼前的玉人,相识有三年,第一次觉得林小夙有这么妩媚动人的一面。
之前的林小夙总是将她的刺表现在外面,一副不服输的模样,不过这两年时间里,她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青涩,让人见识到她强硬的一面。如今东王府上下,谁人提到她不变色?
可如今,却还是小家婢女的羞态,仍旧是一个不开窍的少女。毕竟林小夙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
韩健毕竟已有很多经验,就算在这时代,他成婚迎的新人也不止一个。有了他的引导,林小夙也放松了些许。在韩健的软语温存之下,林小夙很快便面颊通红,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酒水令她稍微迷醉了一些。
红烛之下,一室皆春,从春凳再到床榻之上,韩健也一扫之前的不快。
林小夙虽然性格不服输,但毕竟是小女儿家,身体孱弱不堪,却等红烛燃烬,林小夙早早便已经进入梦乡。韩健则迟迟没有入睡,很多事一旦想起来,便没个头绪,不想去想也总是往脑海中灌。
也不知外面是几时,韩健松开揽着林小夙的手,走下床榻胡乱套上衣衫,将另一盏红烛点燃。回头看仍旧安睡的林小夙一眼,才整理好衣服走出门口。
前院的喧嚣不再,毕竟已是三更半夜,来客都已经回府。
等韩健到了正院,却还有不少人在收拾着残羹剩菜以及桌椅。正厅里灯火通明,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都在里面,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健儿,你出来了?”韩松氏见到韩健出来还是颇为惊讶的,要说韩健在新婚之前出来可能是要顾着外面的宾客,但现在正是新婚之夜,却也出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连一旁的韩崔氏也道:“难道是今夜有不快之处?还是林管家她……”
韩健一摇头道:“不用多想,是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三女这才释然,毕竟新婚之夜,有很多事是很重要的,韩健本来是轻易不能离开婚房。不过本身韩健身为东王,林小夙又并非是正妃,一些事就不用太苛责。迎娶林小夙是按照正妃的礼节,可在地位上,林小夙显然无法跟顾欣儿和杨苁儿相提并论。
“健儿,你问的事,你九娘对我说了。”等坐下来,韩松氏突然道。
“哦?”韩健眯着眼看了韩松氏一眼,看起来韩松氏很感慨的模样,背后一定有什么事。
果然,韩松氏叹道:“当日你所……幸的女子,本是留在江都,不过几月前听闻,她染病不治。本不想对你说,也是怕你多想,怎知你突然又提起来。”
“染病不治?”韩健惊讶了一下。
韩松氏很肯定点点头,道:“你也别当二娘是敷衍你,事情的确如此,你要查也只管去查。人已经下葬,连名分都没有,若是你觉得心中有愧,给她个名分也好。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让欣儿她们知晓,也不能太宣扬,毕竟对你声明有损。”
韩健坐在那,却是久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虽说他跟那女人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可说,他当日也只是恼恨于杨瑞,将其当成是杨瑞的替代品而已。甚至在之后,他都没怎么去想过这件事,可突然听说人说死便死了,心中还是不由升起愧疚。
到如今,他连那女子的名字都不知。
“二娘,可知道她的名字?”
韩松氏想了想,摇摇头道:“普通人家的女子,名字又有何用?”
韩健苦笑了一下,一句话也说明了这时代女子的地位。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女子一辈子大抵也就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