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夜,距离豫州城北大约八十里外的平城,仍旧平静如常。
本就是一座普通县城,在南王府辖区,平城并不起眼,平时城里只有一校的兵马守卫,而且都是普通的守备军。可当西王军侵入南王府之地之后,平城有了特别的意义,这里成为西王府囤积粮草的地方,而在李代率兵兵马到来之后,这里更是被严防死守,毕竟这事关到西王军的后勤粮道。
此时平城之内,守军有两千多。以步兵为主。
负责守城的是副将杨维,杨维是杨平举的“义子”,在军中并不太得知,毕竟说是义子,可杨平举义子众多,最多是别人说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些光彩。
杨维在军中效力多年,而今已经二十九岁,但仍旧未成家。很多知根知底的人清楚,他不是不想成家,而是杨平举不允许他成家,而他这个“义子”也并非只是认一声义父,而是被杨平举像狗一样豢养着,令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这次随着李代出征,他自然想靠立下军功来扬名立万,可李代不会容许军中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而杨维则是李代的眼中钉之一,在来到豫州之地之后,杨维便被派驻到平城驻守,等于是断了他上前线的机会。
“李帅吩咐下来,杨将军不可随意调拨兵马,也不可随意过问前线战事。”
每当下面的人提及李代,杨维便有些心烦。他知道,他手下的几个监军,很多都是李代的亲信,这些人过来,除了盯着他之外,还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来人,随我去城中巡查一番!”扬威怒气冲冲道。
下面的将官心里不由一凛,这杨维,虽然只是一员副将,但脾气很大,与其说他是去城中视察,还不如他是去烧杀抢掠。他所见的好东西,一律会被占为己有,包括金钱古玩甚至是女人,刚驻守平城的第一天,杨维就因为抢女人杀了几个人。因为他是副将,而这里又是豫州的沦陷之地,没人敢吭声。而李代得知之后也是不闻不问。
在李代看来,只要杨维不跟他抢夺功劳,烧杀抢掠的也跟他没关系。
“将军,您看,这都已经入夜了,您还出去,是否……”
说话之人名叫马玉。
杨维虽然是副将,但这次领兵,暂时领的是正将的军衔。他手下的副官中有一名叫马玉的,年长他几岁,而且在军中有威望,不过因为在军中没什么人脉,同样是副将,这次出来只能给他当副官。
“怎的了?城中大户不是说,这几天要给本将军接风洗尘?怎的没动静了?”杨维有些怒气冲冲说道。
马玉脸上露出难色,本来迎接杨维的时候,城中的士绅也很热情,本想巴结好他,之后不论平城到底是被西王府窃占,还是最后回归到豫州,大军过后也不至于生灵涂炭。但在杨维进城造出杀戮之事后,城中士绅早就躲起来,谁人还敢招待他引狼入室?
“杨将军,可能是……这几日战场上着紧,城中大户觉得您公事繁忙,不敢再提。要不,我派人去给您提醒一下城中那些大户?”
“不用了,本将军亲自去。本将军可认得他们中几个,不是说其中一个便是城西胡家的人?昨日去城西,见过胡家大宅,那可是气派的很!”
马玉听杨维的意思,是要直接去胡家抢夺,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这抢夺之事,可说是军中大忌,就算现在没人追究,可回头消息传到西王耳中,不但杨维要被问责,连他们这些副官也要跟着被问责。
“杨将军,此事……”
“说什么?本将这就去巡查,难道马副将是想抗命?”
马玉紧忙领命应是,这杨维,杀起人来可丝毫不含糊。他可不想触了霉头,自己被杀了也无处申冤。
……
……
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平城很寂静,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而大街小巷上倒是能看到一些零散的士兵在驻守,毕竟是西王军囤粮之处,便是街道上也要设卡。不过这些将士因为冬日即将到来,都也躲在一边找个避风的地方说话。
“将军来巡查了!”街路一角,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本来躲在胡同里烧肉吃的士兵匆忙出来,整理了身上的戎装便作出迎接状,不过却也只是远远看到杨维带着一些士兵,匆忙而过,根本无暇注意街口这面。
“杨将军这是要作何?难道是有紧急军情?”一名不明就里的年轻士兵嘀咕道。
一个年老的手里仍旧拿着烧的半生不熟的肉,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平城里,杨将军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帝,他要作何,你管得着?”
年轻士兵讪笑一声,心中也不由羡慕起这些当将军的。出征在外,而且是在敌境之内,那可真是逍遥快活,看到什么好的都能占为己有。
士兵们重新坐下来烧肉,这些肉,也是他们刚从临街一个杀猪户家里抢来的,几头猪都被他们给抢了,杀猪户的媳妇本来还想出来说理,结果被人一刀砍了脑袋,之后那杀猪户便哭喊着逃了,这些士兵将活猪拖了出来,找熟练的把猪给宰了,把肉一分,这时候临近几条街负责守夜的士兵,没一个不在想办法归置这些猪肉。出征在外,他们也有些日子没吃顿好的。
“你小子,抢猪杀人的时候去了没?”年老的突然看了年轻的一眼,问道。
“我远远瞧了一眼,是孙校尉做的,我看了也有些发颤,差点没走动道。”年轻的心有余悸道,“那脑袋,就这么被砍下来,血淋淋的,就跟这猪头一样。”
“你还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等你杀几个,就习惯了。不过……咱这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可并非是义军所为,不过有肉吃就好,管他呢,事后被人追究起来,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年老的正说着,火堆对面的一人递过来半碗酒,道:“老李,喝一口,暖暖身子。”
老李笑呵呵喝了一口,还想再喝,已经被人抢了过去。老李问道:“酒哪来的?抢的?”
“咱哪能干那种不是人干的事,这可是咱买的,花了二钱银子买了一坛回来。嘿嘿,就是墙那边,一个卖酒的小妞,长的还不赖。”火堆对面的人笑道。
老李把肉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笑呵呵咬了一口,没说话。而一旁年轻的则瞪起眼道:‘真的?”
老李瞥了年轻的一眼,道:“怎的,你还想去瞧瞧不成?能被这些人看到的,你去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年轻的一脸不解,道:“什么汤?”
“这就不懂了?还是个雏儿,估摸着还等着立了军功,回家娶媳妇呢!”
不知谁说了一声,然后周围的士兵都笑了起来。
年轻人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却也坐下来,拿起肉吃了一口,却又吐出来,像是有些气恼坐在那,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旁边的老李和对面的几个,都好像昏昏欲睡一般倒在旁边,这时候年轻人才换上另一副面孔,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刀一刀往刚才嘲笑他的士兵脖子上砍去。却在此时,从旁边窜出来几人将他拦住。
“你要作何?”来人都穿着黑衣,像是早就等了半晌。
“我……我只是想杀了他们灭口!”年轻人道。
“要灭口,别用刀,脏了衣服弟兄们怎么穿?”说话人说着,让人用绳子去勒刚才吃肉的那些人。
这时候老李悠悠转醒,有些不解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还有立在那一点事都没有的年轻人。
“你……你……”老李指了指年轻人,却已经身体不支,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年轻人冷声道:“呸,你以为我好心给你们拿肉吃?早被我下药了!”
正说着,旁边的人都已经把衣服换好,而被拔了衣服勒死的人,则是直接被扔到街边的枯井里。
“走,跟上姓杨的人。”一人下令道。
这时候年轻人目光却望着隔壁有灯火亮着的院子,因为他还记得刚才有人说的,那个卖酒的很俊俏的小妞。
“快走了!再不走,被人发觉了可不好!”
年轻人最后叹口气,还是跟上队伍,一起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等他们刚出来一段路,便有隔壁街的人在那吆五喝六喝酒吃肉,一个个醉眼朦胧的样子,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便是有人路过他们的设卡都没发觉。
这时候,年轻人还是转身看了眼那个亮着灯火的小院子,却见几名士兵拿着火把从里面出来,一个个走路的模样摇摇晃晃,应该是在里面喝完酒做完什么事出来。他愤愤地咬咬牙,把刀提了起来,却被身边的人按了下去。
“你要作何?这是豫州,并非我江都之地,这里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旁边说话的人,是这群人的头目。
年轻人一愣,头目说这番话,说明他已经知道那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提醒他,做大事要紧。
“一地不平,何以保天下安宁?”年轻人说了一句,最后还是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