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城被攻陷,双方战局并未向一边倒的方向快速发展。洛阳军和北王军暂时在洛州一代休整,而并非马上大举南下。
韩健猜想,这其中有利益分配的问题,也有战略调整的意思。
洛州毕竟是在洛阳军和北王军共同打下来的,他们战争发起的目的相同,但胜果面前却不好分配。到底谁来接管洛州,进一步南下,谁当先锋,谁当后盾,谁来逐步占据胜利果实,仍旧是问题。
本身内部的问题,令洛阳军和北王军在三月初的一段时间,都在洛州一代活动。虽然也给了东王府继续备战的时间,却也增加了江都城池受到突袭的风险。也许洛阳军和北王军只是在演戏一般的休整,但可能在酝酿着狂风骤雨,尤其是在杨余和杨科发现江都战略防守的意图之后。
无论怎么说,江都这一段时间相对太平。城内百姓倒也没有多慌张,因为这毕竟是魏朝内部的战争,就算是洛州被攻陷,城内也未发生大规模的屠杀,百姓死伤倒有,却也并非常态,这会令普通百姓想,只要在自己家里,能糊口度日,管他是谁当皇帝。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东王府的战事准备会议倒是每天一开,可能临时还要增加会议。以至于韩健几天下来都感觉很疲乏,他闲了十七年,突然间要承担起一份很大的责任,他自己也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身边有人能帮到他,作为东王,他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在物资调度上,他有林小夙帮忙,在行军打仗上,他有东王府的军将以及像张行和林詹这样的亲信来帮忙。政事上,韩松氏和韩崔氏都能帮他打理。就算是他吃不消,也可以跟杨苁儿商议,让杨苁儿给他出谋划策。
在外有帮手,到了内院自己的休息场所,也有贤内助来帮他安顿后方。
韩健的几个姨娘自不用说,这些姨娘打理东王府也是井井有条,而顾欣儿也学的很快,已经逐渐能当得起家,懂得如何管账以及打点府上的一切。而就算进了房里,顾欣儿有古灵精怪的雯儿出谋献策,也总能令韩健感觉放松下来。
到三月初七。北方的战事仍旧很平静,韩健在连续几日的忙碌之后,也终于可以偷闲。本想去外面走走,但腿上的伤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仍旧有发的危险,便留在府里,安心无事。
却在此时,门外有侍卫过来回禀,说是门口有人闹事。
“什么人?”韩健皱眉看着侍卫,心里有些惊讶,东王府这么地方,还敢有人过来闹事。难道侍卫是吃素的,往常但凡有人无端靠近东王府,也会被人拿下,何至于有人滋扰这种小事还要来请示他?
“回少公子,说是一位郡主,我们不知真假。她也并非上前来,而是带了不少人在外面静坐……要驱赶的话,还是要来请示少公子的意思。”
“把人赶走便是。”韩健说了一句,突然又觉得饿有些怪异,“来的是些什么人?”
“都是妇孺……”侍卫为难道。
韩健这才稍微明白一点。
这些侍卫,让他们去跟刺客拼命,还能派上用场。让他们去阻拦一些闹事百姓,那也是绰绰有余。
但这次的来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来了也不闹事,就在门口静坐,而且来的还是妇孺,这年头男女授受不亲的,对方还自称是郡主,这些侍卫自然会有所忌惮,只好来请示他。
“等我出去看看吧。”
韩健说着,起身随侍卫一同出门。
到了门口,韩健也不由惊讶,真是一副“壮观”的场景。
一群不知从哪来的妇孺,在东王府门前静坐着,大冬天的也不怕冷,甚至还有些小孩子在那蹦蹦跳跳丝毫不理会大人那义愤填膺的神情。
在这些人当首位置,是一个坐姿很端正,同时裹的很严实的女子。女子虽然被裹的看起来有些胖,脸圆圆的,但韩健一眼开始能辨出是那个曾在皇宫里对他冷言冷语的安平郡主杨秀秀。安平郡王死后,整个安平郡王府都由杨秀秀一人肩挑,在韩健眼中,这也是个能干的女人。
“安平郡主,这是……什么意思?”韩健走上前,低头看着端坐的杨秀秀问道。
杨秀秀站起身来,其他妇孺见到这场景,也随她站起身,一个神情都好似要跟韩健理论一番。
“东王,您终于肯出来相见了。这么多日来求见,您都避而不见,到底是公事繁忙,还是不屑理会我们这些遗臣孤老?”杨秀秀言辞灼灼说道。
韩健轻轻一笑,这杨秀秀还振振有词。她算哪门子遗臣顾老?
“如今战事紧迫,安平郡主应该不会不知。这种情况下,本王没时间出来见你。”韩健道。
“那你就置我们于不顾?是否我们露宿街头,你才会发慈悲出来见我们一面?”杨秀秀怒道,“要是今日东王你不能妥善安置我们,我们这些来投奔陛下和东王的臣民,就将露宿街头。到时候,东王可别派人来驱赶我们,说我们堵着路!”
韩健知道杨秀秀是个不好应付的角色,女人不讲理起来,说话声音也大,很容易让男人理亏。本身韩健也知道好汉不跟女斗,所以才会在气势上稍微吃亏。
“杨小姐你身为郡主,总不至于饔飧不继,露宿街头吧?”韩健道。
“谁说郡主就不能穷困潦倒?若是我安平郡王府可以像其他世家那般富贵,小女子又何至于如今都未出嫁?东王,我们这些孤儿寡妇,死了,鬼魂也会缠着东王府,让你睡不安宁!”
韩健一笑道:“说阴损话,谁都会。要是安平郡主没别的事,请回吧。”
韩健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心想,要是杨秀秀过来相求,他也许还会大发慈悲。但杨秀秀这分明是上门来挑事,既然杨秀秀不给面子,他自然也就不用给面子。
韩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背后有急促脚步声,便知道是杨秀秀快步追上来。以韩健对杨秀秀气息的判断,应该是生气至极,要上来掐架一样。
可韩健毕竟在自己的王府门口,旁边的侍卫就算是再“礼敬妇孺”,见到东王将被袭击他们也会出手。
不用韩健动手,扑上前来的杨秀秀还没等靠近韩健,就已经被两个侍卫架住。
“你们作何?”杨秀秀大嚷道,“本郡主乃是陛下亲封的安平郡主,谁对本郡主无礼,就是对陛下不敬,诛灭九族!”
“那你干脆把我九族给灭了。”韩健转身,语气不善道。
杨秀秀被人架着,知道以她的身单力薄根本就不是侍卫的对手,只好放弃挣扎,转而以怨恨的目光瞪着韩健,好似瞪着杀父仇人一般。
杨秀秀气喘如牛,过了半晌,气息才稍微平复下来,心中愤怒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没有韩健指令,侍卫仍旧不敢松手。
“东王,算是小女子求你一次,去看看我家人的情况。要是小女子有虚言,弟妹不得好死!”杨秀秀好似是服软了,但说话还是咬牙切齿的,好像她一家的“不得好死”是韩健造成的。
韩健打量了一下杨秀秀背后的妇孺,指了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这次一起过来的,来东王府讨个说法。”
韩健点头,他之前就猜想杨秀秀很爱面子,她一个人出来“丢人现眼”也就算了,应该不会把一家老小都拉上。
“杨小姐你现在下榻何处?”韩健想了想,本不想去,但还是问了一句。
“还下榻,我们只能住客栈,连房租都没的交。是不是真要看我一家人被人赶上街头?”杨秀秀气恼道。
韩健微微苦笑,心说安平郡王府应该不至于落魄到这地步吧?
“杨小姐,你每月应该从朝廷领着俸禄,还有田产,怎会落魄至此?”韩健脸色有些质疑说道。
杨秀秀脸调向别处,像是有些自责,道:“以前的俸禄,都被我买了田产,放租出去,一家老小就不用担心吃喝用度。谁知道……从去年开始,朝廷俸禄就中断,前些日子,都是靠变卖田地才能维持……如今到江都来,田地又不能带走,何以养活一家?”
韩健这才恍然,原来是杨秀秀精明反被精明误。
杨秀秀很清楚这年头的经营之道,就是有了钱,先买田,有了田地就有了一切。
可问题就是,从杨余开始筹划叛乱,再到他登基,完全中断了京城这些达官显贵的俸禄,使得像杨秀秀这样一家人都等着“吃白食”的没了生活来源。这恐怕也是她举家到江都来的原因,觉得来到江都,有女皇庇护,安平郡王府可以东山再起。可偏偏没想到,他一家人来到江都,连基本的安置都得不到保障。她想来要强,这时候却也看着一家妇孺没什么办法,她总不能自贬身价出去给人打工赚钱,只好召集了一些同样生活无以为继的官宦家属,来东王府静坐闹事。
想到这,韩健不由暗笑,让你一副谁欠你钱的模样,现在到了江都,还不是要低声下气来求人?
“既然如此,那就请郡主在前引路。”韩健说道。(未完待续)